六一(第2/3页)

在长室的尽头,放着一桶季节性的淡啤酒,供会员饮用。梅尔辛心想,这种提神的东西在这个圣诞节似乎有一种不得已的功能。在为保罗·贝尔守灵期间,人们一个劲儿狂饮,而那些跟在梅尔辛后边进来的人又急着把他们的大杯子灌满,仿佛他们有一周没喝过似的。或许是为了让自己不想瘟疫的事吧。

贝茜是四个新介绍入会的人之一。其他三人都是死去的主要会员的长子。梅尔辛明白,戈德温作为镇民的太上皇,一定会高兴又增加了一笔继承税的收入的。

日常事务处理完毕之后,梅尔辛提出了女修道院副院长选举的话题。

“这与我们无关。”埃尔弗里克马上说。

“恰恰相反,选举结果会影响本镇今后若干年,甚至几十年的商务,”梅尔辛争论说,“女副院长是王桥最富有和最有权的人之一,我们应该尽可能推出一个不会束缚我们生意的人。”

“可是我们无能为力啊——我们又没有选举权。”

“我们有影响。我们能够向主教请愿。”

“这事以前可从没干过。”

“这不能成为托辞。”

比尔·瓦特金插口说:“候选人是谁?”

梅尔辛回答说:“抱歉,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凯瑞丝姐妹和伊丽莎白姐妹。我认为我们应该支持凯瑞丝。”

“你还用说嘛,”埃尔弗里克说,“而且我们都知道缘由!”

响起了一片笑声。人人都清楚梅尔辛和凯瑞丝若即若离的长时间的恋爱关系。

梅尔辛微微一笑。“接着笑吧——我不在乎。只是要记住,凯瑞丝成长在羊毛商之家,而且帮助过她父亲,因此她懂得商人们面对的问题和挑战——而她的对手是个主教的女儿,更会同情修道院副院长。”

埃尔弗里克脸红了——梅尔辛觉得,一方面是因为他喝下的淡啤酒,但主要还是气恼。“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梅尔辛?”他说。

梅尔辛吃了一惊。“我还以为是另一码事呢。”

“你勾引了我女儿,又拒绝娶她。你设法不让我修桥。我原以为我们已经甩掉你了,结果你又回来了,在桥的裂缝上羞辱了我。你刚回来几天,就想把我从会长的位置上拉下来,用你的朋友马克来顶替。你甚至暗示,大教堂的裂缝是我的过错,尽管建筑时我还没出生。我只是修理了一下,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呢?”

梅尔辛不知该怎么说了。埃尔弗里克难道不知道他是怎么对待梅尔辛的吗?但梅尔辛不想在教区公会的大庭广众面前和他争论这个——那样太孩子气了。“我没跟你过不去,埃尔弗里克。我当学徒时,你是个凶暴的师傅,你是个凑数的建筑匠师,如今你又跟上了戈德温,不过我反正没跟你过不去。”

一个新会员铁匠约瑟夫说:“你们在教区公会里就是做这些事——进行无聊的争论吗?”

梅尔辛觉得受了委屈,并不是他引起这种个人恩怨的。但他要是这么说,看上去仍像是在纠缠个人恩怨。所以他就不再说什么了,不过心想,埃尔弗里克一向狡猾。

“乔是对的,”比尔·瓦特金说,“我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埃尔弗里克和梅尔辛吵嘴的。”

比尔一意把他和埃尔弗里克等量齐观,让梅尔辛感到难办。一般地讲,公会会员们喜欢他而对埃尔弗里克感到不快,从桥梁裂缝的争论以来就是这样了。实际上,若是马克健在的话,他们就会让埃尔弗里克下台了。可是事情发生了变化。

梅尔辛说:“我们能不能回到这个问题上:就是为凯瑞丝当女副院长一事去吁请主教呢?”

“我反对,”埃尔弗里克说,“戈德温副院长想要伊丽莎白当。”

一个新的声音发言了。“我赞成埃尔弗里克。我们不想跟副院长神父争论。”那是蜡烛商马塞尔,他有合同,要为修道院提供蜡烛。戈德温是他的最大买主。梅尔辛对此并不奇怪。

然而,接下来发言的人却让他大吃一惊。那是建筑匠师杰列米阿,他说:“我认为我们不该倾向被斥为异端的人。”他还向地板一左一右啐了两口唾沫,并在胸前画了十字。

梅尔辛惊愕之下一时答不出话来了。杰列米阿一向迷信,畏首畏尾,但梅尔辛从来没想到,他竟然发展到背弃他的师傅的地步。

这时轮到贝茜挺身为凯瑞丝辩护了。“那种指控始终就荒唐可笑。”她说。

“可也从来没被驳倒过。”杰列米阿说。

梅尔辛瞪着他,但杰列米阿没有看他的目光。“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吉米?”梅尔辛说。

“我不想死于瘟疫,”杰列米阿说,“你听了布道了。谁使用了异教的疗法就该走开。我们谈的是请求主教任命她当副院长——那就不是让她走开了!”

有一阵低声议论表示赞同,梅尔辛意识到,舆论的主流变了。其余的人虽然不像杰列米阿那样轻信,但也都跟他一样心怀恐惧。这场瘟疫吓坏了他们大家,让他们丧失了理智。戈德温的布道比梅尔辛想象的还要奏效。

他都想放弃了——这时他想到了凯瑞丝,想到了她那疲惫与失落的样子,于是他又努力了一下。“我在佛罗伦萨已经经历了一次了,”他说,“我现在提请你们注意,教士和修士不会拯救任何人不死于瘟疫的。你们把这镇子拱手交给了戈德温,到头来会一无所获的。”

杰列米阿说:“这说法听起来太像亵渎神灵了。”

梅尔辛四下看了一圈。别人都同意杰列米阿。他们吓得不会有条理地思维了。他再也无能为力了。

他们决定不对女副院长的选举采取行动,不久之后,会议便不欢而散,会员们从炉火中取了燃柴,照着路回家。

梅尔辛觉得太晚了,没法通知凯瑞丝了——修女和修士一样,天一黑就上床,凌晨就起身的。然而,有一个裹着羊毛大披风的身影候在公会大厅之外,他吃了一惊,火把照亮的是凯瑞丝烦恼的面孔。“怎么样了?”她焦虑地问。

“我失败了,”他说,“真对不起。”

火把的光照着她那受伤的面容。“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不想插手。他们信了布道词。”

“一群傻瓜。”

他们沿着主街并肩走着。在修道院门口,梅尔辛说:“离开修道院吧,凯瑞丝。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你在伊丽莎白手下没法工作的。她恨你,你想干什么她都会挡道的。”

“她还没取胜呢。”

“她会的,不过——这是你自己说的。背弃你的誓言,嫁给我吧。”

“婚姻也是一种誓言。既然我能打破我对上帝的誓言,你为什么会相信我对你的承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