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第2/3页)

“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们要想活命,就该到教堂去,忏悔你的罪孽,祈祷,过较好的生活。”

凯瑞丝知道,争论是无用的,不过她还是说:“一个挨饿的人应该去教堂,但他也要吃饭。”

塞西莉亚嬷嬷说:“凯瑞丝姐妹,你不要再说了。”

“可我们能救下这么多——”

“这就够了。”

“这事关生死!”

塞西莉亚压低了声音。“可是没人听你说。住口吧。”

凯瑞丝知道塞西莉亚是对的。无论她争论多久,人们只信教士的话,而不信她。她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瞎子卡吕斯唱起一支圣歌,修士们开始列队返回教堂。修女们紧随其后,人群散开了。

她们穿过教堂进入修女回廊时,塞西莉亚嬷嬷打起了喷嚏。

每天晚上,梅尔辛都要在贝尔客栈的房间里把洛拉放到床上。他会给她唱歌,背诗,或讲故事。这是她跟他说话的时间,问他出自三岁孩子之口的意想不到的奇怪问题,有些是孩子气的,有些还很深刻,有些则是胡搅蛮缠。

今晚,他在唱一支歌谣时,她流下了眼泪。

他问她怎么了。

“朵拉怎么会死呢?”她呜咽着说。

原来如此。玛奇的女儿朵拉一直照看洛拉。她们在一起消磨时间,玩计算游戏,还互相编辫子。“她得了瘟疫。”梅尔辛说。

“我妈妈得了瘟疫。”洛拉说。她换成了还没忘光的意大利语。“大死症。”

“我也得过,可我好了。”

“莉比娅也得过。”莉比娅是她的木娃娃,从佛罗伦萨一路带来的。

“莉比娅得过瘟疫吗?”

“得过。她打喷嚏,发烧,还出红点,可是一个修女治好了她。”

“我很高兴。这就是说她没事了。谁都不会第二次得这种病的。”

“你没事了,是吧?”

“是的。”说到这里倒是个结束的好话头,“现在睡吧。”

“夜安。”她说。

他向屋门走去。

“贝茜没事吗?”她说。

“睡吧。”

“我爱贝茜。”

“那好啊。夜安。”他关上了房门。

楼下的店堂里空无一人。人们都紧张得不到人多的地方去了。尽管戈德温宣讲了一通,凯瑞丝的话还是深入了人心。

他嗅到了薄荷汤的香味。他随气味走去,进了厨房。贝茜正在火上的一只锅里搅着。“火腿炖豆汤。”她说。

梅尔辛坐在桌旁她父亲保罗的身边,保罗是个五十多岁的大汉子。他自己吃了些面包,保罗给他倒了一大罐淡啤酒。贝茜端来了汤。

贝茜和洛拉互相喜欢上了,这一点他看出来了。他雇了一个保姆,在白天照看洛拉,但贝茜常常在晚上照顾洛拉,洛拉愿意要她。

梅尔辛在麻风病人岛上有一所住房,可那地方太小,尤其不能和他在佛罗伦萨住惯的大宅第相比。他很高兴让吉米继续住在那儿。梅尔辛在贝茜这里很舒适。这里温暖又干净,而且有各色可口的饭菜和美酒。他每周六付费,但在其他方面,他都受到了家中人的待遇。他并不急于搬进自己的住处。

另一方面,他也不能永远在这里住下去。等他真的搬走的时候,洛拉可能因为撇下贝茜而不痛快。她长这么大,已经有太多的人离开了。她需要稳定。也许他该趁着她过于依恋贝茜之前,就在现在搬出去。

他们吃罢饭后,保罗回去上床了。贝茜又给了梅尔辛一杯淡啤酒,他们坐到了火边。“佛罗伦萨死了多少人?”她问。

“有几千吧。也许上万。没人计算过。”

“我不知道在王桥下一个是谁。”

“我成天都在琢磨。”

“可能就是我。”

“我也这么担心。”

“在我死以前,我愿意跟个男人再睡一次。”

梅尔辛微微一笑,但没有说话。

“自从我的理查死去以来,我就没跟过男人,都有一年多了。”

“你怀念他了。”

“你呢?你有多久没有女人了?”

自西尔维娅病后,梅尔辛就再没有性生活了。想起她,他感到刺痛般的悲伤。对她的爱他始终没有充分报答。“大概差不多吧。”他说。

“跟你妻子?”

“是啊,让她的灵魂安息吧。”

“没有爱已经好长时间了。”

“是啊。”

“可你不是那种随便跟人睡的人。你需要有人去爱。”

“你说得对。”

“我也一样,跟男人躺在一起妙极了,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但一定要彼此真心相爱。我长这么大就有过一个男人,我丈夫。我从来没跟别人上过床。”

梅尔辛不知这话是否当真。他没有把握。贝茜看来很真诚。但一个女人家总会这样说的。

“你呢?”她说,“有过多少女人?”

“三个。”

“你妻子,还有之前的凯瑞丝,还有……谁呢?噢,我想起来了——格丽塞尔达。”

“我不想说都是谁。”

“甭操心啦,人人都知道的。”

梅尔辛悔恨地笑了笑。当然,确实是人人都知道。或许他们不肯定,但他们猜测,而且通常都能猜对。

“格丽塞尔达的小梅尔辛如今多大了——七岁?八岁?”

“十岁。”

“我的膝盖可有肉呢。”贝茜说。她拽起裙摆给他看。“我一直都讨厌我的膝盖,可理查原先倒挺喜欢的。”

梅尔辛看了看。她的膝盖肥厚有窝。他还看见了她白皙的大腿。

“他总是亲吻我的膝盖,”她说,“他是个温情的男人。”她整理了一下衣裙,仿佛要拽直,其实却撩了起来,一时之间他瞥见了她腿裆的那一片黑黑的诱人的阴毛。“他有时候会吻遍我的全身,特别是在洗澡以后,我挺喜欢那样子的。我喜欢一切。一个男人可以对爱她的女人随便怎么做。你同意吗?”

已经走得够远了。梅尔辛站起了身。“我认为你大概是对的,不过这样的谈话只能导致一种结果,所以在我犯下罪孽之前我得上床去了。”

她冲他伤感地一笑。“睡个好觉,”她说,“你要是感到孤独,我就在这火边。”

“我会记住的。”

她们把塞西莉亚嬷嬷放到一张床上,而不是垫子上,还把床安置在紧靠圣坛前的地方——医院中最神圣的地方。修女们整日整夜地轮着班围着她的床唱着圣歌,念着祷词。总有一个人用凉玫瑰水给她擦脸,总有一杯清澈的泉水放在她身边。这一切都不管用。她和别人一样迅速衰竭,鼻腔和阴道在出血,呼吸越来越吃力,口渴难解。

她打喷嚏后的第四天,叫来了凯瑞丝。

凯瑞丝困得难忍。白天过得精疲力竭:医院里人满为患。她沉在一个梦境中:王桥的全部儿童都害上了瘟疫,她在医院里跑来跑去看护他们时,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染上了。其中一个孩子紧拽着她的衣袖,但她却没在意,而是拼命想弄明白,她自己病成这样,又该如何应对所有的病人——随后她醒悟到有人在摇她的肩膀,而且越来越急切,说道:“醒醒,姐妹,请吧,副院长嬷嬷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