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第2/4页)

“还有客栈呢,”她指出,“这地方和冬青丛是镇上生意最忙的客栈,就是因为紧靠着大教堂。人们来来往往的地方最适合开客栈了。”

“我要是在麻风病人岛盖一家客栈,你就能来经营了。”

她直盯着他看。“我们可以一起来经营。”

他对她微微一笑。他吃喝着她的好饭好酒;随便哪个男人都乐意和她滚到床上,享受她那柔软圆润的肉体,但他可不成。“我非常喜欢我妻子西尔维娅,”他说,“不过,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思念凯瑞丝。而且西尔维娅也知道。”

贝茜移开了目光。“这太伤心了。”

“我知道。所以我再也不会对别的女人这样了。除去凯瑞丝,我谁也不娶了。我称不上好男人,但我总没那么坏吧。”

“凯瑞丝可能永远都不会嫁你的。”

“我知道。”

她站起身,收起他们的碗碟。“你是个好男人,”她说,“太好了。”她转身回了厨房。

梅尔辛把洛拉放到床上午睡,然后坐在店门前的一条板凳上,眺望着山坡下的麻风病人岛,一边在一块大石板上画着草图,一边享受着九月份的阳光。其实他也没干成多少事情,因为每一个走过的人都想请他去家中做客,并打听他这九年里都做了些什么。

将近黄昏的时候,他看到了马克·韦伯的高大身影赶着一辆装着一只桶的大车走上山来。马克一向是个大块头,但梅尔辛此刻观察到,他已经是又高又大的胖子了。

梅尔辛握着他的那只巨手。“我到梅尔库姆去了,”马克说,“每隔几个星期就去一次。”

“桶里装的什么?”

“刚运下船的波尔多葡萄酒——那条船还带来了消息。你知道吗,琼公主正在去西班牙的路上?”

“知道。”欧洲每一个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爱德华国王的十五岁女儿要嫁给卡斯蒂利亚王室继承人佩德罗王子。这场婚姻会加强英格兰和伊比利亚半岛上最大的王国之间的联盟,确保爱德华能够集中精力继续其对法兰西的无休止的战争,而免除来自南方的后顾之忧。

“唉,”马克说,“琼死于波尔多的瘟疫了。”

梅尔辛大受震惊:一方面由于爱德华在法兰西的地位突然变得摇摇欲坠,但更主要的还是由于瘟疫传播得如此之远。“他们在波尔多害上了瘟疫?”

“法兰西的水手告诉我,满街都堆着尸体。”

梅尔辛感到了心神不安。他原以为他已经把大死症抛在了身后。但愿不会传到英格兰这么远的地方吧?他本人并不惧怕这种传染病:谁都不会得第二次的,因此他会平安无恙,而洛拉属于那种由于某种原因而没受感染的人。但他为其他的人担心——尤其是凯瑞丝。

马克心里还装着别的事。“你回来的时候刚好。一些年轻的商人对埃尔弗里克当会长已经忍无可忍了。在很多时候他只是戈德温的应声虫。我准备跟他对着干一下。你是能有影响的人。今天晚上有一次教区公会的会议——来参加吧,我们马上就接受你入会。”

“我没有学徒期满会有麻烦吗?”

“你在这儿和国外建成了那么多工程嘛,如今很难找你的岔子了。”

“好吧。”梅尔辛要是想开发这座小岛,是需要成为公会一员的。人们总要找出理由来反对新的建筑物,而且他本人需得到支持。但对于入会一事,他并不像马克那样信心十足。

马克把他的酒桶送回家,梅尔辛则进屋去给洛拉开饭。日落时分,马克来到贝尔客栈,梅尔辛与他在温和的午后转为凉爽的傍晚时,一起走上主街。

多年前,梅尔辛站在公会大厅向教区公会陈述他的桥梁设计时,在他眼里,这里像是一座精美的建筑。但在他见识了意大利的大型公共建筑之后,如今再看这座大厅,就显得笨拙破败了。他不知道像博纳文图拉·卡罗利和洛罗·菲奥伦蒂诺那样的人该如何看待这座建筑:粗糙的石砌底层有监狱和厨房,其主厅中有一排柱子一直延伸到中间,以支撑屋顶,十分碍眼。

马克把他介绍给在他外出期间来到王桥或发迹起来的几个人。不过,大多数面孔都是熟悉的,只是比先前老了些。梅尔辛向这两天里还没遇到的几个熟人致意。其中就有埃尔弗里克,他炫耀地身穿一件夹银丝的彩缎外衣。他没有表示惊讶——显然已经有人告诉他梅尔辛回来的消息了——但以毫不掩饰的敌意瞪着他。

出席的还有戈德温副院长和他的助理菲利蒙。梅尔辛注意到,四十二岁的戈德温长得更像他舅舅安东尼了:嘴角的线条下垂着,总是显得怨气十足。他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可能哄骗得了那些不了解他的人。菲利蒙也变了。他不再那么低声下气。他散发着兴旺商人的那股劲头,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气——不过梅尔辛觉得他依旧能够看到,在这种外表之下,是对如今仍不得不摇尾乞怜的焦虑和自我愤恨。菲利蒙握着他的手,如同碰到了一条蛇。旧日的仇恨竟然如此长久不衰,实在让人沮丧。

一位英俊的黑发青年看到梅尔辛时在身上画着十字,原来他便是梅尔辛原先的徒弟吉米,现在人们都叫他杰列米阿建筑匠师了。梅尔辛欣喜地看到,他干得不错,已经加入教区公会了。不过,他看上去还和以往一样迷信。

马克向跟他搭讪的每一个人都提起琼公主的新闻。梅尔辛回答了有关瘟疫的一两个令人焦虑的问题,但王桥的商人们更关心的是与卡斯蒂利亚联盟的崩溃会拖长对法战争,那对生意显然是不利的。

埃尔弗里克坐到硕大的羊毛口袋天平前面的大椅子上,宣布开会。马克当即提议接受梅尔辛为会员。

埃尔弗里克果然表示反对。“他没有学徒期满,所以从来不是公会的一员。”

“你的意思是他不肯娶你的女儿。”一个人说道,众人哄堂大笑。梅尔辛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讲话的人是比尔·瓦特金,那个盖住宅的,围着他谢了顶的那圈黑发,如今已变灰了。

“因为他算不上及格的工匠。”埃尔弗里克顽固地坚持着。

“你怎么能这么说?”马克反驳道,“他已建过住宅、教堂、宫殿——”

“还有我们的大桥,才过八年就裂了。”

“那是你造的,埃尔弗里克。”

“我分毫不差地按照梅尔辛的图纸造的。显然,桥孔不够牢固,承受不了路面及过往车辆的重压,我装的铁撑也挡不住裂缝越来越大。因此,我建议加固中心券两侧的拱架,两座桥都要这样做,用第二道石料,加粗一倍。我原想今晚来谈这个问题的,因此我已经准备好了预算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