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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打算在她们出发前和梅尔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说明在她们外出时,不该有身体上的爱抚。别的且不说,若是被人发现,她们就会陷入可怕的麻烦。可是她始终未得到机会坦诚地一谈。因此,她们来到法兰西之后,这个问题依旧悬而未决,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第三者,一直骑着一匹无声无息的马,行进在她俩之间。

正午时分,她们在一座树林边的一条溪水旁停了下来,那里有一片未烧过的草地可以牧马。凯瑞丝从罗洛送的火腿上切下几片,梅尔从她们的鞍袋中取出了在朴次茅斯买到的一长条陈面包。她们喝了溪水,不过带点灰渣味。

凯瑞丝按捺下立即上路的急切心情,让马在一天里最炎热的时刻休息休息。就在她们准备出发的时候,她吃惊地看到有人在盯着她。她一手拿着火腿,一手握刀,僵在了那儿。

梅尔说:“怎么了?”紧跟着,她循着凯瑞丝的目光望过去,就明白了。

几码之外,在树荫里站着两个男人,正瞪着她们。他们的样子很年轻,但也说不准,因为他们的脸污黑,他们的衣服很脏。

过了一会儿,凯瑞丝用诺曼法语对他们开口说:“上帝保佑你们,我的孩子们。”

他们没有作答。凯瑞丝推测,他们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在考虑什么可能性呢?抢劫?强奸?他们有一种掠夺成性的样子。

她心中害怕了,但她让自己冷静地思考。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她估摸他们一定是饿了。她对梅尔说:“赶快,给我两块那种面包。”

梅尔从那条大面包上切下了厚厚的两块。凯瑞丝也从火腿上切下了相应的两片。她把火腿放到面包上,然后对梅尔说:“给他们一人一份。”

梅尔露出了畏惧的样子,但她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过草地,把食物送给了他们。

他俩一把抓过去,狼吞虎咽起来。凯瑞丝感谢她的运气,她没猜错。

她迅速地把火腿装进她的鞍袋,把刀子别在腰上,然后爬上“小黑”。梅尔也照着样子,收好面包,跨上“印记”。凯瑞丝觉得骑在马上要安全多了。

那两人中个子高的一个,动作很快地朝她们走来。凯瑞丝本想一踢马就赶紧走开,但她已来不及了;这时那人伸手握住了她的马缰。他满嘴塞着食物就开了腔。“谢谢你。”他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说。

凯瑞丝说:“感谢上帝吧,不必谢我。是他派我来帮助你们的。他在盯着你。他看得见一切的。”

“你袋子里还有吃的。”

“上帝会告诉我要给谁。”

一阵停顿,这时那人想了想,然后说道:“把你的祝福给予我吧。”

凯瑞丝不情愿按照传统的祝福姿势伸出她的右手——那样右手就离腰带上的刀太远了。那只是一种每个男女都会带的短刃的餐刀,但足以在握她马缰的手背上划个口子,让他松手。

这时她灵机一动。“好极了,”她说,“跪下去。”

那人迟疑着。

“你应该跪下来接受我的祝福。”她悄悄提高声音说。

那人缓缓地跪了下去,一只手仍拿着吃的。

凯瑞丝把目光转向他的同伴。过了片刻,第二个人也跪了下去。

凯瑞丝为他俩祝了福,然后一踢“小黑”就迅速急驰而去。过了一会儿她回头去看,梅尔紧随着她,那两个饥饿的男人站在原地傻瞪着她们。

当天下午她们骑行的路上,凯瑞丝忧虑地把事情回想了一遍。阳光欢快地照着,如同地狱里的一个晴好天气。在一些地方,一股股浓烟从林中空地或闷烧的仓房中升起。她逐渐明白,乡下并不完全荒无人烟。她看到一名孕妇在逃过英军纵火的地里收割豆子;两个儿童惊惧的面孔从一座大宅熏黑的石头间向外张望;几小伙男人,通常都是掠过林地边缘的,此时却警觉而带有搜索目的地走动着。这些人让她担惊受怕。他们面带饥色,而饥饿的男人是危险的。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停止为速度犯愁,转而为安全担心。

要找到她计划中要留宿的修道院也比凯瑞丝设想的困难得多。她事先没有想到,英格兰的军队在其所过之处,留下了如此惨遭蹂躏的荒芜景象。她原以为周围会有农人为她指路。即使在平时,要从那些从来没到过比最近的集市乡镇远的地方的人们嘴里打听到路程的消息,都是很困难的。何况现在她要找人问个话,对方都要害怕得躲躲闪闪,或者怒目而视,似要饿虎扑食。

从太阳的位置判断,她在向东行进,从晒干的泥地中深陷的车辙来看,她是在主路上。今晚的目的地是以位于其中心的女修道院命名的村落苏厄尔医院。随着夕阳西斜,落于前方的身影渐长,她也越来越心焦地四下张望,想找一个她可以问路的人。

孩子们在她们走近时都吓得跑开了。凯瑞丝还没有绝望到要冒险靠近形容饥饿的男人的地步。她指望着能遇上一位妇女。四处都不见有年轻妇女,凯瑞丝有一种关乎她们命运的惨淡的担忧:她们可能落入了英格兰强盗的魔掌之中。她偶尔能看到在远处有几个孤独的身影在收割没烧毁的庄稼;但她不肯离开大路太远。

她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她坐在一座结实的石头住房旁边的一棵苹果树下,啃着一个还没熟就从树上生掰下来的小苹果。她满脸惊恐。凯瑞丝下了马,尽量做出和蔼的样子。那老妇人一个劲儿要把她那一点可怜的食物藏进衣裙的褶子中,她看来是没力气跑开了。

凯瑞丝客客气气地跟她打招呼。“晚安,老妈妈。我能问一下,这条路能把我们带到苏厄尔医院吗?”

老妇人像是恢复了镇定,很理智地作出了回答。她指着她们正走着的方向,说:“穿过这个树林,再翻过那座山。”

凯瑞丝看到她没了牙齿。只靠牙床来啃生苹果简直不可能了,她心怀怜悯地想道。“有多远呢?”她问。

“很长的路。”

在她那把年纪,什么距离都是长的。“我们在天黑以前能赶到吗?”

“骑马嘛,还成。”

“谢谢你,老妈妈。”

“我有过一个女儿,”老妇人说,“还有过两个外孙。一个十四,一个十六。都是好孩子。”

“真为你难过。”

“那些英格兰人,”老妇人说,“但愿他们都在地狱挨火烧。”

显然,她没把凯瑞丝和梅尔当成英格兰人,这就回答了凯瑞丝的问题:当地人分不清陌生人的国别。“两个男孩都叫什么?”

“吉尔斯和让。”

“我要为吉尔斯和让的灵魂祈祷。”

“你有面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