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胜负(第2/8页)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独孤伽罗一眼,目光中似藏着什么。

他说这些话,当然有另外的目的,但也在向身边的女人许诺——寇谦之的错误他既然知道,就不会再犯。

独孤伽罗又笑,接道:“郑夫人一怒之下,远走草原,带走了这位郑道长,不然这位郑道长很可能就是北天师道的下一代传人,北天师道由郑道长统领,说不定会是另外一番气象。”

郑玄眼珠转转,微笑道:“夫人说笑了,贫道怎么有这般本事?”

“你有这种本事的。”独孤伽罗笑靥如花。

杨坚缓缓又道:“郑夫人远走草原,却是心中愤愤。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时候,会连命都给他,但一个女人若恨一个男人的话……”

“她只怕想要了那男人的命。”说话的是独孤伽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望着杨坚。

杨坚点头道:“不错。北天师道本是有郑夫人极大的心血,但她离开寇谦之后,却一心想要毁了它。”

孙思邈眼中闪过分恍然,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心中其实早有猜想,但经杨坚所言,才得到真正的证实。

“物必自腐,然后虫生。”杨坚继续道,“北天师道建立起来不容易,但毁灭并不困难,因为那时候北天师道已经矛盾重重。最大的问题就是北天师道发展极快,野心勃勃,竟想插手政事之中。”

王远知听到这里时,脸现愧意。

杨坚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又道:“高洋和高澄虽是亲兄弟,但一直也在觊觎皇位。郑夫人看准这点,这才联系高洋,派她在草原培养的道中高手行刺高澄。”

众人恍然,却忍不住地心悸。

说到底,行刺高澄一事仍和北天师道有关,可起因不过是缘由一个女人的忌恨。

郑夫人这步棋走得极狠也极准,郑夫人此举,正合高洋的心意,高洋一心登基,同时也对北天师道忌惮,正好趁此借口一箭双雕。

联想到随后二十年的灭道之战,众人心有戚戚,孙思邈眼中更是露出感慨之意,他那一刻想的是,这些事情,斛律明月究竟是否知道?

郑玄一旁笑道:“随国公果然与众不同,竟把来龙去脉了解得清楚。”

他这么一说,显然是承认杨坚说的不错。

转望独孤伽罗,郑玄含笑道:“一个女人被男人抛弃,怎么做都不为过,夫人可赞同贫道的说法?”

独孤伽罗亦点头笑道:“郑道长倒是很为女人说话。”

众人见他们谈笑风生,心中却有些发冷。

张仲坚忍不住道:“但这对道中人是否公平?郑夫人为了一己恩怨,害多少人受苦?”

郑玄还是望着独孤伽罗道:“一个女人复仇起来,哪里会考虑许多?”在他眼中,只看重几个人,张仲坚的想法,他井不想去听。

独孤伽罗微笑点头,不待多说,杨坚已道:“道长说错了。”

“哦?”郑玄目光闪动,微笑道:“不知贫道哪里错了,还请随国公指正。”他看重的几个人中,杨坚显然算是头号人物。

“郑夫人不是没有考虑那么多,而是考虑得更多,她派人行刺高澄,绝非是只想灭了北天师道。”杨坚道。

郑玄皱眉道:“随国公的高见是?”

杨坚淡淡道:“没什么高见,只是郑夫人当年的目的,和阁下眼下的目的,颇为相同。”

郑玄脸色微变,沉默下来。

“师兄当然明白,如今天下不止周、齐、陈三国。”杨坚突道。

孙思邈点点头,看了郑玄一眼。

“天下除了周齐陈三国外,和中原最密切的就是草原的蠕蠕和突厥。蠕蠕当年最强,但已被齐国和突厥联手所灭。蠕蠕一亡,突厥势力强盛,已不让当年的蠕蠕。”

“陈国地处江南,和突厥难有关系,但周、齐两国都和突厥交界。”

“这些年来,周、齐两国为了消灭对手,一直对突厥示好,一方面避免腹背受敌,一方面想要借助突厥的势力,消灭对手。”

杨坚突然又谈起天下大势,有些突兀,郑玄听了,却是垂下头来,望向脚尖,有分不安之意。

“因此突厥现在借助周、齐之力,益发地壮大,眼下的可汗,叫作佗钵。佗钵因被周、齐争相拉拢,也是益发地狂傲,多年前曾放言,‘吾在南有两儿常孝顺,何愁贫穷’。”

郑玄益发地不安,杨坚身后十数人听到这句话时,眼中均露出怒火。

孙思邈轻叹口气道:“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这些年来,周、齐动乱连连,实在……”

他没说下去,杨坚却接了下去:“实在很不成器。不过大冢宰听了这话,却是很不高兴,因此对佗钵停止了拉拢。”

大冢宰当然就是宇文护,他狂傲非常,接连屠龙,怎么能忍受佗钵的言辞?

“斛律明月这二十年来,一方面和周交战,一方面灭道,也是分身乏术。可这几年来,斛律明月已将道中人消灭得七七八八,对佗钵也不再客气,周、齐两国的举动让佗钵很不满。”

孙思邈目光一闪:“于是佗钵就想除去宇文护和斛律明月?”

众人微凛,从未想到过周、齐两件大事竟和佗钵有关。

“不错,佗钵亦如当年草原要除去高澄一样,想除去宇文护和斛律明月!”杨坚凝声道。

兰陵王抱着斛律明月的尸体,本是神色木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听杨坚说到这里,却是目光一厉。

众人均向郑玄望去。

郑玄笑容已有些勉强:“随国公此言何意呢?”

杨坚依旧神色平静,缓缓道:“当年高澄在时,整顿齐国,齐国已现繁荣之相。高澄志向远大,早看出突厥人如喂不饱的饿狼,因此对突厥已有警惕。”

“如果高澄还在,如今只怕是另外的一番景象。”杨坚很有感慨。

世事无常,但唯一可确定就是,过去了就过去,再不能重来。

杨坚又道:“那时草原还是木杆可汗在位,但和佗钵一样,均是野心勃勃。郑夫人到了草原后,就投靠了木杆可汗,因才识被木杆可汗器重。”

“而木杆可汗那时被蠕蠕打压,在草原中算不上什么。如果再让齐国一统天下,他更是无法施展抱负。”

“于是郑夫人就给了他一计,刺杀高澄,拉拢高洋,同时对蠕蠕征战。”

“此举不但让木杆势力逐渐壮大,还同时搅乱了齐国,灭了蠕蠕。”

杨坚目光一转,终落在郑玄身上:“周、齐、陈三国无论如何,均想一统,不想中原一统的只有木杆和佗钵,因为中原乱了,他们才有利可图,他们才能坐收渔翁之利。郑道长,你说是不是?”

郑玄脸色已有分难看,强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