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挑战(第2/6页)

“岭南虽陌生,虽遥远,但是个新鲜的世界。”

新鲜的总让人陌生好奇,或许还让人有些不适应。

不闻兰陵王回答,穆提婆蹙眉道:“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将军如果今晚死了……”

穆提婆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带了分颤栗,可也带着分热切。

“你想将军死,难道是因为他拒绝了你的提亲?”兰陵王突道。

穆提婆笑笑:“兰陵王说笑了,奴家此举,不过是为了兰陵王。奴家知道,兰陵王要娶斛律琴心,绝非是因为爱。将军的决定,兰陵王也不能拒绝。就像天子要娶妻,也要问问将军一样。”

穆妃是高纬的爱妃,但齐国的皇后却姓斛律!

斛律皇后本是斛律明月的女儿。

穆妃有病,有的是心病,这点当初孙思邈早就有所提醒。可心病却一直没有心药来治愈,从这点来看,高纬也像个木偶。

“奴家不想兰陵王为难,因此主动向将军提亲。”穆提婆嘴角带分淡漠,“可将军不知奴家的用意,断然拒绝了奴家。”

或许这本是一次修补关系的机会,但机会错过,再无挽回的可能。

“奴家想将军死,只因再无法忍受如今的生活。邺城上下,本不是为了将军而活。他眼中只有大业,天下一统,要所有人按照他的心意生活。可我们也是人,是不是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脸上蓦地带着分激动,穆提婆突有分哽咽:“天子有种病,他怀疑高家上下都有这种病,他怀疑自己和先帝一样,都活不了多久。”

兰陵王神色木然,不但天子怀疑,他也怀疑,可孙思邈却说他没有病。

或许这不过是种疑心病——疑心病有时也能要了命。

高纬向孙思邈索要如意,是不是也因为要治自己想出来的病?

“孙先生说过,没有如意。”穆提婆长叹一口气,恢复了平静,“我们信他,这天底下能让我等信任的,只有先生。”

兰陵王默然,他是不是也赞同这个观点?

“可将军不信他,将军当初见到冼夫人那幅画像,其实就应该明白孙先生的用意,他却故意派你南下。”

兰陵王神色惘然,如果当初他就随孙思邈离开,结果会不会早已不同?

没有重来,结果注定。

“孙先生是个宽容的人,他对这世上存在的,都有分宽容。”穆提婆眼中钦佩,神色苦涩,“可将军不行,圣上觉得时日无多,他不想要什么天下一统,想要的只是开开心心地再活几年,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顿了下,冷漠道,“可将军在一天,圣上这简单的目的也无法实现。”

这世上本有太多的人,一定要别人也走自己要走的路!

斛律明月要一统天下,可高纬不想,高纬想走自己的路,他无法走,纷争就起,杀机终成。

兰陵王沉默,他如今这种做法,是不是也在走自己的路?

“和将军一条路的人,和圣上就不是一条路。”穆提婆说得冷,也说得决绝,“只要兰陵王你置身事外,自然就可撇清和将军之间的关系。你如果再刻意收敛光环,也能减少些天子的猜忌。你还可以留在邺城,毕竟这是你的根基所在。任何人离开自己的根基,都是一个痛苦的抉择。”

穆提婆说到这里,满是惋惜:“奴家希望你走的是第一条路,但你自己服毒,拦孙思邈去见将军,已经说明你在走第二条路。以孙思邈的聪明,将军若死,事后如何会不怀疑你的用意?你走了第二条路,本就应该一直走下去,你杀了孙思邈,或许能够做个了断。”

穆提婆温温婉婉地说,说的亦是事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地方,涉及到生死存亡,做什么事情,看起来都情有可原。

“但你却没有下手,奴家就不明白为什么了。”穆提婆缓缓道,“兰陵王可以告诉我缘由吗?”

红袖刀舞,回到了袖中,迷离如难测的心思。

“我下不了手。”

他简简单单地回了这几个字,移开了目光,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眼中别的什么东西。

他是兰陵王,荣耀万千,可透过那耀眼的光环,有谁能看清他内心的苦楚?

或许在清领宫的时候,他能下得了手,那时候孙思邈不过是个信使,而他还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兰陵王。

他想不到会有大水——一场大水将孙思邈带到了他的身旁,自此悄然地改变着他的一切……

孙思邈能够不顾生死地来救他,他难道能因为生死缘由而杀了孙思邈?

他下不了手。

可他没有下手,难道只是因为这个缘由?

斛律琴心明白的事情,他当然也明白,可斛律琴心不明白的事情,他也清楚地记在心头,他仍是兰陵王,有如那绚丽多姿的熊熊焰火,虽飞蛾已非飞蛾,但孙思邈还是孙思邈。

孙思邈早知道一切,早透过那璀璨夺目的烟火,看到烟火内心的寂寞和软弱。

可他什么也没说,他看似什么也没做。没有鄙夷,没有轻视,没有舍弃,有的只是无边的期待和等待。

红袖刀出,本要断绝彼此的一切,但情如双丝网,内有千千结。

所有的心结,只化作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下不了手。

兰陵王并没有多说什么,但知道穆提婆明白。

穆提婆眼中露出分惆怅:“那你本不该出刀。”说完后,叹了口气,他也什么都明白。

沉默许久,兰陵王才道:“方才若非孙思邈,我已死在斛律琴心的剑下。”

穆提婆眉头蹙得更紧,思索着兰陵王的用意。

选择不只有两种,死也是一种选择。

“一个人濒临死亡时,总能想通一些事情。”兰陵王突然举步,从穆提婆身边擦身而过,“我要做些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说得虽平静,但脚步坚决,已向房外走去。

穆提婆眼中露出分困惑,突然叫道:“长恭……”

见兰陵王止步,穆提婆脸上突有分古怪的神色,缓缓道:“你不肯选择第一条路,是不是……因为你怕寂寞?”

没有回答,有些问题,或许根本没有答案。

兰陵王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间,穆提婆却缓缓地坐了下来。

冷风倒卷,房中和长街一样的冷,他浑然未觉。

嘴角蓦地露出分哂笑,穆提婆喃喃道:“不该拥有的东西,本不应该去奢求,只希望你能够明白。”顿了片刻,神色和寒风一样地冷漠,“可本来是我们的东西,谁都抢不走。这本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也是我们的根,就算如何寂寞,也只能这样活。”

风吹云卷,天边终又现月,只是月已西斜,更显黯淡。

笑声风声交织在山坳中,良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