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背叛

甬道漫长幽幽,但终有到尽头的时候。

斛律明月已到了甬道的尽头。

他脸上仍如罩着一层面具,负着手,等待金卫开启洞口。

一路行来,甬道内的守卫尽数毙命,但始终未发现刘桃枝和木火两卫的行踪。

也一直未见到敌人的踪影。

洞口开启,后面究竟是惊天的陷阱,还是李八百的幽灵,无人得知。

金卫饶是见过无数古怪,但开启机关的时候,手还是忍不住轻微发抖,因为一切看起来绝非人力能为。

洞口终开,冷风倒灌,呼啸怒吼,有如李八百的幽灵,可终究要不了斛律明月的性命。

月已西斜,照得雪地如晨霜般的亮色。

洞口在城东荒山的山坳中,并不起眼。

有时候,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就是隐藏秘密的关键所在。

斛律明月缓步走出洞口,那木然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哀。

金土两卫嘶吼一声,扑了出去,只因为前方不远处,有如修罗地狱,横七竖八地不知躺着多少尸体。

而一具尸体,正是五行卫中木卫。

木卫死了,咽喉也中了一刀,伤口已经冻僵,显然死了有段时间。

山坳中的尸体有着黑衣,有着齐军服饰,显然是经过一场苦战,才导致如今两败俱伤的结果。

可敌手究竟是谁?

李八百的幽灵恁地这般神通,是从哪里找来的帮手?

刘桃枝和火卫呢?是否还活着?

斛律明月动也未动,只是眼中的悲哀之意更浓——悲哀是因为无奈。

陡然间目光一闪,他眺望远方,就见到远处林边,冲来了一人,那人衣着如火,赫然就是五行卫中的火卫。

金卫、土卫霍然站起,迎了上去,只见火卫手按肋下,鲜血淋漓,惊问道:“是谁伤了你?敌人呢?”

火卫伸手向林那头一指,嗄声道:“刘大人和郑玄在那面。”

他话未落,斛律明月身形一闪,已到了林边,再一闪,穿林而过,到了树林的那一边。

斛律明月还是斛律明月,不但枪箭双绝,而且身法如电。

林那面也有十数具尸体,尸体之中,有两具纠缠在一起,颇为惊心动魄。

一具尸体头上的斗笠落在旁边的雪地,露出满是伤疤的一张脸,正是刘桃枝,另外一人倒是儒雅风流,赫然就是郑玄。

斛律明月望见刘桃枝竟和郑玄同归于尽,脸色终变,突听刘桃枝哼了一声。

那声音虽轻,但听到斛律明月耳中,却说不出的惊心动魄,他身形一纵,到了刘桃枝身前。

刘桃枝还未死,他只要施加援手,说不定还能救回刘桃枝的性命。

刘桃枝和五行卫均是他的得力膀臂,如今五行卫已死其二,刘桃枝若再死,对斛律明月的打击不言而喻。

斛律明月俯身下去,低声道:“桃枝,你……”

话音陡顿,只因为刘桃枝霍然睁开了眼,嘴唇动动:“大人……”

他奄奄一息,说的声音又低,可一开口,口中有磷光一闪,直奔斛律明月的咽喉。

刘桃枝声音极低,说话时,斛律明月已忍不住凑了过去,和刘桃枝不过近在咫尺的距离。

这本是势在必得的一击!

可这实在也是极为突兀的一击,刘桃枝为何会突然袭击斛律明月?

斛律明月眼中陡然精光大盛,吸气一喷,竟将空中的磷光阻碍了片刻,同时手掌一挥,有狂风骤起,磷光被掌风所荡,远远飞出,落在雪地之上,蓦地蹿起一阵青烟。

可磷光未飞之前,却早有一掌一脚击出,一掌急奔斛律明月的咽喉,一脚直踢斛律明月的下阴。

掌是郑玄的掌,脚是刘桃枝的脚。

一掌一脚击出,快若电闪,可却快不过斛律明月的身形。

电光石火间,斛律明月一掌挥出,不但击飞了磷光,还顺势按在地上,身形借那一按之力,如羽毛般飘起,荡在半空之上。

可转瞬又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直袭半空的斛律明月。

这一击可说是时机极准,正趁斛律明月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时。

斛律明月卸甲。

他只是一伸手,就将身上轻甲解下,空中一罩,套在那火光之上。

“嗤”的一声响,一支铁矢穿透了火光、铁甲,擦斛律明月肩头而过,带出一丝血痕。

斛律明月冷哼一声,陡然断喝,双手一错,轻甲陡碎,化作漫天暗器击出。

郑玄、刘桃枝等人正要冲出,见状慌忙滚身,斛律明月终趁此机,身形爆退,到了一棵树下。

可他才靠树下,脸色又变,冲天又起。

那一刻只听得“嗤嗤嗤”响声不绝,不知有多少暗器击在了大树上,如雨摧梨花,等他再次落下时,攻击终停。

暗器是暴雨梨花。

风都凝。

斛律明月未再动,看着前方出手的五人,眼中蓦地又有了近日常现的悲哀之意——只是这次的悲哀,更加地浓郁。

出手的是刘桃枝和郑玄,还有火、金、土卫三人。

刘桃枝未死,郑玄也活得精神,方才他们是装死。

郑玄出手,并不稀奇,因为道中人和斛律明月早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除了孙思邈,道中无论哪个,都想让斛律明月死的。可刘桃枝、火、金、土三卫均是斛律明月的膀臂,为何也对斛律明月出手?

但就算这五人如此诡异地出手,却不过伤了斛律明月一铁矢,无关轻重,怎不让这五人耸然动容。

见斛律明月望来,三卫移开目光,刘桃枝看向天空。

夜蒙蒙,雪光冷。

郑玄虽在笑,可笑容中也带着无尽的警惕之意。

斛律明月终于开口,开口只说了三个字。

“为什么?”

天有月,月色敌不过那光芒的冷漠,那微红的光芒突出,转成一把软刀,架在了孙思邈的脖颈之上。

房中陡静。

孙思邈未动,他甚至没有扭头去看出刀的是谁,只是他眼中,蓦地现出分怜悯之意,并非悲哀。

世人多苦,知其奸狡,难免心冷;可知其挣扎,却难免心热。

斛律琴心惊骇欲绝,难信地望着出刀之人,嗄声道:“你……你疯了?”

她想到千万人会对孙思邈不利,却从未想到过,出刀之人,正是兰陵王!

兰陵王有两把刀,一把紫金,一把红袖。

紫金疆场睥睨,红袖婉转轻吟。

当初战张裕之时,兰陵王生死关头,就用红袖刀退敌,可这刻却用红袖刀架在孙思邈的脖子上。

兰陵王未疯,无论谁看到他漠然的表情,都知道他是绝对地清醒。

可他若是未疯,怎么会在孙思邈全力救他的时候,反倒暗算孙思邈?

红袖刀轻薄,在静凝的房中微微颤抖……

孙思邈却没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