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归去(第3/5页)

斛律琴心一眼望去,见他如笼罩在光环之中,心中微惘——是兰陵王要找她和孙思邈入宫,难道说,他已有了决定?

兰陵王缓步走入,才待跪倒,高纬已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免礼。”

微顿片刻,高纬又道:“兰陵王,你说今日有事要说,不知何事呢?”

兰陵王目光微转,从孙思邈、斛律琴心身上掠过,缓缓道:“启禀圣上,臣想说的是,臣已知道生母的下落。”

众人均静,高纬却像有些意外的样子:“那真的可喜可贺。长恭……可那又如何?”

兰陵王道:“谢圣上关怀。圣上,臣自幼以为没有娘亲,每念及此,都是心中酸楚。”

“文襄帝几子,唯独长恭你娘亲不在身边,朕每念及此,也是替你心酸。”高纬叹了口气。

斛律琴心知道高纬一直养在深宫,对他少有印象,这刻见他动情,心中暗想,高家历来兄弟相残,叔侄倾轧,可看高纬如此,性格倒也不错。

“谢圣上。”兰陵王深施一礼,“这些年来,臣其实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生母的下落,听闻消息,恨不得立即去见。”

微凝片刻,兰陵王屈膝跪倒,缓缓道:“因此臣请求圣上,准许臣前往岭南去见生母。”

殿中极静,呼吸可闻,众人脸上神色不同。

斛律琴心喜上眉梢,不想兰陵王竟决定去见冼夫人。穆提婆微微一笑,轻舒了口气,也像为兰陵王欢喜。

孙思邈目光微转,从众人脸上掠过,脸上却有了层迷雾,缓缓地垂下头来。

兰陵王决定回转,他终于完成冼夫人的嘱托,本应该是最高兴的人,为何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喜悦?

斛律琴心瞥见,心中疑惑顿起。

高纬无疑是殿中最吃惊的一个,他呆呆地望着兰陵王许久,突道:“不行!”

斛律琴心脸色微变,本以为兰陵王应允,事情会顺利解决,哪里想到阻碍会出在高纬的身上。

兰陵王显然也是意外,霍然抬头道:“圣上……”

高纬走下龙椅,径直到了兰陵王身前,急切道:“长恭,段大人不幸,斛律将军老迈,你眼下正是齐国栋梁,怎能轻易离去?”

兰陵王略有焦急:“可是圣上……”

“没什么可是。”高纬决绝道,“朕不许。”

斛律琴心一颗心沉了下去,才待进言,突见孙思邈望来,摇了下头,微微一怔。

高纬拂袖,看起来就要离去,穆提婆突道:“圣上留步。”

高纬立在那里,头也不回道:“提婆,你若因此说情,大可不必。”

穆提婆微微一笑:“圣上,提婆只想说件往事。”缓步走到高纬身前,柔声道,“圣上还请落座。”

高纬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坐回到龙椅上,皱眉道:“你要说什么?”

穆提婆眼波漫过众人,缓缓道:“圣上方才说的不错,兰陵王眼下为齐国中坚,齐周时有征战,陈国虎视眈眈,兰陵王贸然离去,难免圣上不安。”

高纬缓缓点头叹道:“正是如此,长恭,你莫怪朕不讲情理。”

兰陵王苦涩道:“臣不敢。”

“可圣上还记得当年洛阳一战吗?”穆提婆缓缓道。

高纬立即道:“朕当然记得,当年周国宇文护倾十万大军来攻洛阳,势在必得,邺城震动。朕都以为洛阳不保,定危及邺城,那时候我等再无安身立命之地。”

轻舒口气,高纬望向兰陵王道:“幸得长恭率五百铁骑,从邙山杀出,连破周国埋伏,一直杀到金墉城下,里应外合,大破周国十万大军,解了洛阳的危难。”

这段往事,斛律琴心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更知道兰陵王之前声名不著,此战后才如日中天,光芒甚至压过斛律明月。

只是这时再听高纬提及,斛律琴心难免有种怪异,一方面不知穆提婆提及往事何意,另外一方面却想,当年兰陵王如此威猛,其中是否有斛律明月的安排呢?

穆提婆微微一笑:“圣上每次提及此战,都是眉飞色舞,可圣上是否还记得,当初兰陵王回转,圣上曾对兰陵王说过一句话?”

高纬回忆往事,点头道:“朕当然记得,朕当初曾说过,‘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

他重提旧事,说得情义深重。

斛律琴心听到,心中激荡,忍不住上前道:“圣上对兰陵王的关怀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高纬微微一笑,又叹了口气。

斛律琴心还待再说,见穆提婆使个眼色,不由止住,就听穆提婆道:“连琴心姑娘这个……外人,都看出圣上对长恭兄弟情深。”

兰陵王立即道:“圣上重恩,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高纬眼中突现出分怪异,孙思邈一直沉默,发现这点,皱了下眉头,可仍旧沉默不言。

兰陵王是否回转,对孙思邈显然颇为紧要,可到如今,他反倒如同个旁观者般,斛律琴心见了,反倒不知孙思邈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穆提婆一旁笑道:“圣上,不知你是否可记得幼时一件事情?当初提婆和圣上在宫中和家母玩耍……”

斛律琴心蹙眉,知道穆提婆的娘就是陆令萱,也就是高纬的乳母,眼下被高纬册封为郡君。可她不知道的是,穆提婆这时候提及这些琐屑的事情做什么?

“当时提婆和圣上还有家母玩一个批迷藏的游戏,圣上对家母很是依恋。”

“朕到如今,都记得当年的情形,朕一直将郡君当作亲生娘亲看待。”高纬突然插了一句,露出缅怀的神色。

“可那时家母藏起,圣上和提婆均无法找到,圣上和提婆均大哭起来。”穆提婆微笑道。

高纬露出沉思之情,许久才道:“提婆,你想说的是?”

“提婆想说的是,圣上一时不见郡君,那种酸楚的感觉,至今都难忘,兰陵王自出生就未见娘亲,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只盼圣上能够明晓。”

高纬再叹一口气,缓缓点头,斛律琴心看了,心中微喜。

目带感慨,穆提婆柔声道:“提婆知道兰陵王对我大齐不可或缺,可如今三国息兵,宇文护已死,周国使者前来议和,陈国更不敢主动挑衅,眼下正是各国休养生息之时,兰陵王离去,并无大碍。

“圣上和兰陵王兄弟情深,当也能感受到兰陵王的念母心切,而兰陵王念及圣上的恩德,若齐国有事,定能锐身赴难,回转报国。”

穆提婆动情道:“既然如此,还请圣上念及兰陵王的一片孝心,准许他前往探望娘亲。”

仙都殿宁静一片,高纬脸色数变,终于道:“提婆说的极是,这么说,反倒是朕不念人情了。”

“提婆不敢这么说。”穆提婆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