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目的(第2/5页)

斛律琴心想说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有出口。

良久,兰陵王才道:“先生请回,我要再想想。”

夜已深,风如刀,月光照雪,泛着霜一样的颜色。

斛律琴心出了王府后,一直沉默,直到将至将军府时,这才停下了脚步。

孙思邈也止住了脚步,微笑道:“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斛律琴心却未离去,她咬着唇,脚尖划着地面,突然问道:“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孙思邈反倒有些奇怪。

“或许我今天不该向兰陵王说起那些,有些事,他或许也是身不由己。他未见得想让蝶舞死,但命运如此。”

说到这里,斛律琴心又忍不住悸动。

真的是命运如此?还是因为一个人的控制?

孙思邈沉默片刻才道:“你说的对,很多事情,本来就是身不由己的。”

“可兰陵王绝对就是张丽华。”斛律琴心忍不住道,“你早知道这点是不是?你若不知道,怎么会送他到张家,你若不知道,也不会在他身上耗费工夫。你本来就是为兰陵王来的。”

孙思邈只是笑笑。

斛律琴心不满意孙思邈的沉默,忍不住追问,“你究竟在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张丽华的身份呢?”

孙思邈道:“我学医多年了……”

他没头没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斛律琴心想了半天,终于醒悟道:“所以一个人是男是女,你很快就能分辨?你第一眼见到张丽华的时候,就知道她有问题,或许已知道她是谁,是不是?可你为何不对我们说?”

孙思邈轻轻地叹口气:“我什么时候知道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究竟什么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谁!”

斛律琴心一怔,琢磨着孙思邈这句话,一时间感觉含意万千,许久才道:“原来你什么都明白。”

孙思邈只是笑笑,心中在想,当初冼夫人请他到岭南之前,给了他一幅兰陵王的画像。冼夫人念子情切,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打探儿子的相貌,兰陵王虽多戴面具,但冼夫人当然知道儿子的长相。

兰陵王和娘亲长得很像,因此他一眼见到冼夫人时,就明白她是兰陵王的母亲。

更何况,冼夫人当初蒙面之时,像极了张丽华,他当初一见张丽华,就有怀疑了。一切的一切,错综复杂,实在一时难以向斛律琴心解释明白。

他也觉得没有必要解释。

正如他所言,他只关心,兰陵王何时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月更明,风仍冷。

斛律琴心一泓秋水望过来:“那你肯定也明白你和兰陵王做赌,你输的机会极大……”

她关心的不但是孙思邈和兰陵王的赌注,还关心孙思邈的心思。

良久,孙思邈这才点头:“不错,我输的机会很大。”

斛律琴心突然觉得寒风都有了分温柔。

“但你为什么还要赌?”

“有时候……赌不一定要赢的。”孙思邈微笑道,“输了,或许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你以后若能明白这点,一定能懂得更多。”

“我怕很笨,明白不了这点,你能不能经常教我呢?”斛律琴心垂头咬着唇。

孙思邈看了她许久,轻声道:“只要你肯学。”

他的笑容在寒冬里有着说不出的温暖,斛律琴心那一刻欢喜无限,等抬头时,才见孙思邈已转身远去,暗夜中,背影多少显得有些孤独。

斛律琴心忍不住一阵心热,不想他再孤独下去,可回头望了眼将军府,终于暂时放弃了召唤。

她还有些事要做。

她也知道急没有用,可也真心希望兰陵王早日作出选择。

只有兰陵王作出选择,孙思邈才可能离开邺城,只有孙思邈离开这里,她才能有进一步的决定。

一想到这里,脸色微红,斛律琴心入了将军府,才到前院,就已止步,所有的羞涩转为心惊。

斛律明月站在树下,正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明月千古孤单,斛律明月看起来何尝不是如此?

历来高处不胜寒,斛律琴心一想到这里时,心惊又变成了关怀——无论如何,她总是斛律明月一手带大。

“义父还没睡?”

“你去见了长恭?”斛律明月反问,声音中听不出半点心情。

斛律琴心点点头,突然有股冲动,想问问蝶舞的事情。

她很想知道,是兰陵王还是义父将蝶舞送到死地,可见到树下那如山岳般的身影也带分疲惫,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长恭怎么说?”斛律明月问道。

斛律琴心略有犹豫:“他不准备再娶女儿了。”

她说出这句话时,心中忐忑,只怕斛律明月会雷霆大怒,不想斛律明月居然仍很静。

这种安静,反倒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良久后,斛律明月才道:“那他如何答复孙思邈呢?”

“他说再考虑一下。”

不闻斛律明月的反应,斛律琴心蓦地涌起一股冲动:“义父,我有句话想说。”

“哦?”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可斛律琴心还是鼓起了勇气:“我想说,义父能不能如孙思邈一样,让兰陵王自己作选择?”

难言的沉默,如天边孤寂的明月。

斛律琴心只见到斛律明月的背影,却看不到他的表情,实际上,就算她看到斛律明月的脸,也同样看不出他的表情。

这些年,她一直在斛律明月的积威下长大,看到的永远是斛律明月的威严和冷漠,以及稀少的柔情……

“你累了,回去休息吧。”斛律明月终于开口。

斛律琴心还待再说,斛律明月已举步离开,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月正明,照天地亮色,可照在斛律明月身上,似乎只照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他静静地走回到书房,静静地坐了下来,却没有再喝茶,他那一刻的表情,出奇地冷漠。

不知沉坐许久,他才缓缓站起来,突然跺跺脚,地面方砖竟无声无息地划开,地下现出一条甬道来。

甬道幽深,透着阴冷的光芒。

斛律明月没有半分意外的表情,齐国大小事情,均在他掌控之中,将军府的每个角落有什么,他自然清楚明白。

他缓步走进了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个石室。石室幽静,隐约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

那喘息声在无边的静寂下,显得如此地惊心动魄!

斛律明月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他只是点亮一盏油灯。

油灯亮起,昏暗一点,照出了石室的轮廓,石室内空空荡荡,石室的角落,有四根铁索从墙上探出,扣在一老者的四肢上。

那老者面容苍老,看起来已奄奄一息……

听到脚步声,那老者艰难地抬起头来,见是斛律明月,眼中露出死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