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身(第2/5页)

轻轻将茶杯放到桌上,孙思邈道:“谢谢将军的茶。”他转身走了出去,似算定斛律明月不会阻拦。

他走到门前,斛律明月突道:“孙思邈……”

孙思邈止步,缓缓转身过来,目露询问之意。

沉默许久,斛律明月才道:“逼你去周国,的确是老夫的算计,但李八百数次要置你于死地,并非老夫的吩咐。”

他说完后,摆摆手,轻叹一口气。

孙思邈目露思索之意,考虑着斛律明月说这句话的意思。

斛律明月绝非是推责之人,齐国大小事情都会一肩担当,他当然不会把责任推到死人李八百的身上,他这么说,究竟是何用意?

或许,李八百所为,还有孙思邈没说到的用意?

斛律明月没有解释,孙思邈也未多问,微笑道:“多谢将军提醒。”他只说了这一句,缓缓转身离去。

门启门闭,斛律明月未再挽留孙思邈,孤独地坐在房中,神色间带分落寞,喃喃说了一句:“终究只不过是花开花谢?”

风萧瑟,斛律明月缓缓地走出了房间,仰头望天。

天有月,月正明,明月萧索。

他背负双手,呆呆地望着那明月许久,再次叹了口气,叹息声如雪的霜冷、风的喘息。

缓步走到斛律琴心房前,他立了片刻,轻轻敲了下房门,不闻声响,推门走了进去。

房中正暖,斛律琴心盖着被子,闭着眼眸,似已经熟睡。

斛律明月目光从女儿脸上掠过,到了地面上,扬了下眉头。

地上水渍未干,似雪消融,斛律琴心的绣鞋旁,也有水渍。

斛律琴心方才出去过?她出去做什么?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是否在装睡?

念头转动,斛律明月目光中渐渐带分冷厉,似要开口,但不知为何,冷厉的目光锋芒渐去,他缓缓转身,离开了斛律琴心的房间。

他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房门关上,床上的斛律琴心立即睁开了眼,眼眸中带分困惑,但很快转为坚定,喃喃道:“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的。”

斛律明月出了房间,不等回房,雪地中突然传来脚步声响。

一人急奔而来,略带喘息。

斛律明月未动,就算疆场千军万马齐至,山崩面前,他依旧能岿然不动,他早看清来的是土卫,土卫绝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可土卫奔来如此匆忙,难道是有意外发生?

一念及此,斛律明月心中凛然,故事简单,寓意深刻,道理他也明白,甚至比大多数人要明白。

可很多时候,看到的道理却未见得能够做到。

邺城如果有事发生,他斛律明月又如何能够什么事都不做?

土卫脚步一停,眼中难掩吃惊之意,低声道:“将军,王远知、葛聪他们逃走了。”

斛律明月拳一握,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王远知、葛聪一直被关在天字狱,把守森严,王远知、葛聪又早已被制,无疑是废人,如今天师六姓颓废,又有谁能冒险来救他们?

斛律明月心思飞转,问道:“桃枝呢?”

“刘桃枝已到天字狱,事有蹊跷,请将军立即赶去。”

斛律明月点头,立即出府直奔天字狱。过金水河,才到天字狱前,斛律明月心中一沉。

他身经百战,经历险恶无数,但从未有一次如这般心寒。

天字狱前狱卒横七竖八地躺着,雪地上看起来,有着难言的惊心动魄。

刘桃枝早迎了出来,仍旧戴着斗笠,可声音也带了分紧张:“将军,我未让他们移动这些尸体,一切都想等将军来后再作打算。”

他跟随斛律明月多年,也历练无数,当然看出事有蹊跷,定等斛律明月详看现场,才能得出结论。

斛律明月缓缓蹲下来,看着地上的一具尸体,沉默不语。

狱卒死因看起来极为明显,一刀断喉。

鲜血早就凝紫,结成了冰,月色下显得异常地狰狞。

好快的刀,好狠的刀,一刀砍下,狱卒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李八百不也有一把快刀?

“他们怎么死的?”斛律明月问道。他目光始终落在尸体之上,他当然能看出许多别人看不出的事情。

刘桃枝略有迟疑,随即道:“表面看来,他们均是被一刀毙命,可实际上,他们都中了毒,而那毒很可能就是曼陀罗。”微顿片刻,补充句,“是毒害段大人的那种毒药。”

见斛律明月还在沉吟,刘桃枝低声道:“大人,狱中还有情况。”

他说得奇怪,王远知、葛聪都被救走,狱中最多不过还有些死去的狱卒,还会有什么情况?

斛律明月缓缓站起,那一刻显得有些疲惫,李八百的死,看起来不像是个结束,反倒更像是混乱的开始。他并未多言,径直地进入牢房中。

牢狱中果然还有死去的狱卒,均是被一刀所杀,刘桃枝沉默无语,带斛律明月到了王远知被囚禁的牢笼所在。

油灯昏暗,照得狱室发青,满是幽冷之意。

牢笼不出意料地大开,尽头的墙壁上用鲜血写了两列大字。

身既死兮神以灵。

吾魂魄兮为鬼雄!

斛律明月凝望着那两行字,眼角跳动了下,不由又握紧了双拳。

又是这些字,铜雀台下就曾出现过这些字,如今天字狱中再次出现,这本是李八百临死前说过的话。

李八百真的复活了?

他不但在铜雀台下留言向斛律明月挑衅,甚至在这种风口劫走了王远知和葛聪?

事情匪夷所思,若非鬼魂,实难想有谁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

“桃枝,你如何来看?”斛律明月突然问道。

刘桃枝看着石壁上的血字,许久才道:“看起来的确像鬼魂所为。”

“看起来?”斛律明月面无表情。

“不错,是表面看起来是李八百复活所为,但卑职以为,绝对不是。”

斛律明月嘴角抽搐下:“为什么?”

“鬼魂没必要下毒。”刘桃枝哑声道。

“不错,鬼怪也不应该用刀。”斛律明月反问道,“那会是谁做的?”盯着墙上的血字,斛律明月喃喃道,“这次不应是孙思邈。”

事情才发生,而孙思邈一直都在将军府。

刘桃枝诧异道:“若非孙思邈,还有谁有这种本事?铜雀台下,有人能无声无息潜入,甚至杀了水卫,这等本事,只怕李八百的鬼魂都难做到。”

顿了片刻,不见斛律明月反应,刘桃枝又道:“这次劫狱和铜雀台下留言,显然是一个人做的。如果这次不是孙思邈,那铜雀台下留言的也不应该是他。”

“显然是一个人做到的?”斛律明月还在望着墙上的字,突然道,“或许……我们忽略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