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复生(第4/5页)

穆提婆无声一笑:“先生说得好,奴家祝先生早日完成心愿,恕奴家不送了。”

孙思邈点点头,转身离去,出后园时,忍不住回头又望了眼,就见雪地梅香,穆提婆的一身红衣,雪地中如血一样的鲜艳。

才出后园,冰儿就迎上来道:“先生有何吩咐呢?”

孙思邈一笑,略作沉吟,手一展,手心已现出一根金针,递给冰儿。

冰儿怔怔地接过金针,不解道:“先生的意思是?”

孙思邈缓缓道:“冰儿,我想请你帮我前往岭南如意峰,去见冼夫人。”

冰儿微有吃惊,转瞬道:“然后呢?”

“然后将金针交给她,说我一直在尽力完成她的托付。之后……你在岭南等我消息。”

冰儿吃吃道:“就这么简单?”

她方才守在后园外,心思百转,只想着孙思邈的任务会如何困难,不想只是前往送信。

“并不简单。”孙思邈有些担忧道,“从邺城到岭南,千里迢迢,你一个单身女子上路,不知会有多少艰辛磨难。”

冰儿立即道:“先生交代的事情,冰儿无论如何都会办到。”纤眉弯弯,冰儿神色却有说不出的坚定,“先生,那我什么时候走?”

“你可有盘缠?”孙思邈忍不住道。

“穆大人已给了冰儿盘缠……他说……”冰儿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脸上羞红,心中想到,穆大人说送她一份嫁妆,让她找到如意郎君,可是她……

再望孙思邈一眼,冰儿道:“既然先生嘱托,事不宜迟,冰儿是否即刻动身呢?”

孙思邈缓缓点头:“早些离开总是好的。我不送你了。”

冰儿咬唇,低声道:“那冰儿就在岭南等先生的消息了。”她声音细不可闻,才走了两步,突然又止步,望着雪地道,“冰儿明白先生的意思了。”

孙思邈扬了下眉,并未言语。

“先生,邺城是不是要有大事发生?”

孙思邈微笑道:“冰儿,你是个好女子,这里并不适合你的。”

“可这里也不适合先生。”冰儿霍然转身,眼中已有泪光,“先生是不是觉得邺城已凶险非常,这才找个借口,让冰儿离开是非之地?”

孙思邈只是轻叹口气。

冰儿上前一步,关切道:“冰儿什么都不懂,可最近也感觉宫中凶险非常,天子最近异常狂躁,无故斩人,有时候连穆大人的话都不听。”

孙思邈回忆当初见高纬的情形,皱了下眉头。

“每次天子这样的时候,就是决定要杀哪个大人物了。”冰儿道,“当初天子要杀何士开时,也是这般模样。”

孙思邈心中微震,还能笑道:“你只要离开邺城,就不用担心的。”

“我离开邺城,才会更加担心。”冰儿哽咽道。本想说难道他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性命无所谓,一直担心的是他?

终究还是改口道:“先生既然知道邺城危险,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先生本自由自在,何必卷入这里的漩涡?”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许久才道:“我只是还想尽分心力,前途虽凶,但若能尽心恕人,未尝不能扭转些事情。”

顿了片刻,沉声道:“有些事情,有些人必须要做的。”

冰儿怔怔望着孙思邈,竭力不让泪水流淌,许久才道:“有些事情,冰儿不懂。冰儿也知道,留在邺城,或许只会给先生添麻烦,那先生你自己保重。”

贝齿轻咬红唇,冰儿又道:“先生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让冰儿在岭南等消息,千万莫要食言。”

孙思邈一笑:“我不是什么大丈夫,但说话从未不算。你也莫要忘记我的嘱托,一定要到岭南。”

冰儿用力点头,再看孙思邈一眼,快步离去,只是一到孙思邈望不见的地方,望着手上那金针,泪水终于忍不住流淌下来。

孙思邈望着冰儿离去,笑容收敛,轻轻叹口气,走出穆府,见土卫立在府门前。土卫拱手道:“将军请先生前去。”

孙思邈暗自皱眉,知道目前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在斛律明月的掌握中。

他皱眉并非因为不自在,而是在想斛律明月素来指挥若定,这次行事却如此急迫,一日内两次找他,其中会有什么内情?

走了几步,蓦地发现前方并非通往将军府的道路,孙思邈不解道:“将军不在府中?”

“将军请先生去铜雀台一叙。”土卫道。

孙思邈微惊,失声道:“铜雀台?”

邺城,天下名都;铜雀台,名都之心。

孙思邈才到邺城的时候,就见过铜雀台,但只是远观,不能近看,只因为铜雀台实则为邺城绝密重地,对齐国来说,重要性不在宫城之下,历来有重兵把守。

斛律明月请孙思邈到铜雀台,所为何事?

孙思邈想不明白,但见土卫也不多加解释,不再追问。

漳水已然冰封,日近黄昏,高大巍峨的铜雀台并没有夏日看起来那么炫目瑰丽,台顶白雪皑皑,更增肃杀之意。

孙思邈跟着土卫进了铜雀台,饶是冷静,见楼宇连阙,飞檐画梁,也不由心中赞叹铜雀台的壮阔宏伟。

可他更注意的却是铜雀台周围的兵士神情严肃,铁甲泛寒。

铜雀台戒备森然,若非土卫带路,寻常人等,只怕未入台内,就被格杀在台前。

土卫默不作声,带孙思邈穿过楼阁,到了一间房前,推门而入。

那房间内极为简单,四壁青色石板,棚顶白玉搭就,地面却是大理石铺成。除此之外,房间内再无摆设,乍一看,怪异非常。

孙思邈本以为斛律明月在此约见,可见房间内空空荡荡,难免奇怪。

土卫也不多言,示意孙思邈跟随,到了房正中站立。

孙思邈走过去未等站稳,突感身形急坠,宛如脚下突空。

警觉顿升,孙思邈才待提气而起,就见身边土卫并未稍动,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心中微动,孙思邈微放松四肢,转瞬就感觉脚又踏到了实处。

眼前一黑又亮,他那一刻,仿佛从石室中坠入地下。前方突现一条甬道,甬道有巨大方砖做壁,地面由青石搭成。

甬道壁上有油灯正燃,因此虽诡秘,但并不阴森。

土卫仍旧一言不发,前头带路,脚步无声,宛若幽灵般。

孙思邈竟仍能保持沉默,看起来土卫就算带他去地狱,他也照跟不误。只是一路行来,他心中骇然,破釜湖地下清领宫已算恢宏,但毕竟是地面建筑的宫殿沉入了湖底,可这里的地下建筑,显然是硬生生地挖掘而出,规模竟远超过清领宫。

甬道曲折,永无尽头的样子,土卫突然手一摸,左侧墙壁霍然打开,孙思邈未见前方如何,先见一片炫丽多彩的光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