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仕途(三)(第2/2页)

换句话说,他打苏逢吉这个宠臣一顿,后者只当是雷霆雨露,既不会抱怨,君臣之间也不会留下什么间隙。而若是打了郭威,恐怕很快就是兄弟离心,君臣分道,外敌趁虚而入的结果。

侍卫们答应着,迅速去请郭威入帐。刚刚被摔了七晕八素的苏逢吉也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撩起大襟,迅速用里边的衬袍擦掉鼻子和嘴角的血迹。刘知远看了,心中不由得一软,摇摇头,低声道:“刚才朕一时情急,收手不住,委屈你了。赶紧去找太医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儿来!”

苏逢吉顿时眼睛发红,鼻子发酸。摇摇头,用颤抖的声音回应,“不妨事,不妨事!微臣骨头轻!微臣,微臣能得陛下这句话,就是死,死也瞑目了!微臣先前也是不放心汴梁,所以,所以才千方百计请杨相回来,替,替陛下分忧解难!”

“行了,你别说了,朕已经明白了!朕懂,朕什么都懂!”刘知远疲倦地摆了摆手,低声吩咐。

当满腔怒火被强行压制下去之后,他立刻想清楚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第一伙出现在怀州的“流寇”,主要目标肯定不是沁阳。否则,孟有方和刘福禄那两个窝囊废,根本不可能守得住城墙。而“流寇”的行动,未必没有得到自家儿子的默许,否额,距离汴梁那么近的位置发生匪患,汴梁城不可能既不向自己汇报,也不主动出兵平叛。

至于第二支“流寇”出现在沁阳附近的原因,就更简单了。没有圣旨,地方兵马不能越界。想既不引起朝廷的猜忌,又能将第一支“流寇”干掉,让第一支“流寇”的主使者吃个哑巴亏,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沁阳城没危险,大汉国的腹心之地也安若磐石。两支流寇,并不像自己先前猜测的那样,是想给杜重威助阵,他们打的都是别的不可告人图谋。整个事件中,所有参与者都聪明绝顶,唯一一个糊涂蛋,就是自家那个刚刚做了汴梁留守的傻儿子!

怪不得自己今晚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原来自己早就察觉到了汴梁那边的反应有异,只是自己潜意识里,始终不愿意去面对而已。怪不得王章、郭威、苏逢吉等人先前说话都云山雾罩,原来他们也早就看明白了其中猫腻,只是谁都不像杨邠那样直言敢谏,谁都不想去蹲死囚营!

从头到尾,剥茧抽丝。越想,刘知远心里头越清楚,越想,刘知远心里头越凄凉。文武双全,仁厚睿智的长子承训病入膏肓,浮滑梦浪的次子承佑没有人君之相。早知道如此,自己何必费心费力打这个江山?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大汉江山,最后究竟要便宜了谁?

“陛下,郭将军马上就到了!”眼瞅着刘知远的脸色越来越憔悴,精神越来越委顿,苏逢吉抬起头,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

“啊!”刘知远猛地一回头,然后双手扶着桌案,缓缓绕了数步,缓缓坐回了案子后的胡床之上。然后努力将腰杆挺直,将肩膀和眉头舒展。

自己还不老,自己才五十多岁。还上得了马,抡得动刀。承佑虽然任性胡闹了些,却虚心好学。只要自己能多带他几年,多给他些历练的机会,他未必就是个付不起来的阿斗。孩子么,总有长大的那一天。做父亲的不为他承担,还能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