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六章 诉状

楚欢“哦”了一声,眼中却是厉色闪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魏无忌?你们是要状告魏无忌?”

一群人纷纷道:“正是要状告魏无忌,恳请总督大人为我们做主。”

“魏无忌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冤屈?”楚欢身体微微前倾,手握马鞭,居高临下看着眼前这群人,“他又如何将你们逼入死路?”

老者道:“总督大人,户部司颁下了告示,让我们将今年的收成报账上去,然后将收成的其中七成,全都要租借给户部司。总督大人,收成是咱们的,该如何处理这些收成,也该是我们自己说了算,魏无忌横行霸道,要强行将我们的收成纳入官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还请总督大人为我们做主。”

祁宏在旁听见,立时皱起眉头来。

他自然知道,借粮转租是楚欢提出的政策,虽然明面上是交由魏无忌所管的户部司去施行,但是背后靠山,就是楚欢。

这些士绅今日突然拦在路上,状告魏无忌,实际上就是冲着楚欢过来。

祁宏当然不会相信,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借粮转租的真正决策者就是楚欢,今日他们拦路告状,本就是指桑骂槐,明面上是状告魏无忌,实际上就是状告楚欢。

楚欢却是不动声色,神色平静,扫视了眼前数百人,问道:“你们都是过来状告魏无忌的?”

众人纷纷说是。

“按照你们的意思,魏无忌不该将你们的粮食借入官库?”楚欢问道:“或者说,你们都不愿意将粮食借给官府?”

老者道:“总督大人,咱们的粮食,不偷不抢,是从自己的地里收成上来。粮食的粮种,都是我们自己费尽心力从其他地方借过来,有了收成,要加倍偿还给去,再加上族中老小的口粮,如果将七成粮食缴纳官仓,我们就没有活路了。”

“是啊,总督大人,今年的收成,本就不多,偿还债务,剩下的就更少,连这最后一点粮食都要被户部司占走,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我们不借。”有人更是高声道:“要想拿走我们的粮食,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立国至今,从没有听说过官府要强迫大户借粮。”有人大声道:“既然是借,当然是要双方愿意,我们如果不愿意还要借过去,那就不是借,而是抢!”

“魏无忌强借粮食,就是抢占,和土匪无疑,恳请总督大人下令严惩魏无忌。”

数百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声势一时间十分壮观,见势壮势,看到这边的声势极旺,众人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大,言辞也是越来越大胆,更是有人叫喊着要将魏无忌抓拿起来,斩首示众,以平息众怒。

楚欢骑在马上,自始至终保持着镇定,看着一众人大呼小叫,众人叫喊了片刻,见到楚欢只是冷漠地扫视众人,声音便渐渐小了下来。

没过多久,四下里便沉寂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随即都瞧着楚欢,并无人再说话。

漫天雪花飞舞,楚欢竟是将头上的帽冠取下来,拍了拍落在帽冠上的积雪,这才重新戴上,吩咐道:“来人,取笔墨!”

很快,就有笔墨送呈上来,楚欢令人摆放好,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中,这才道:“诸位都是世家大族,少不得文采出众的能人,既然要状告魏无忌,现在就在这里写上一份诉状,本督今日就在这里批阅诉状,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不少人就低声私语。

楚欢盯着那出头的老者,询问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小人邢泷!”老者回道。

“邢老丈,瞧你威望极高,想必也是一个懂得诗书礼仪之人,今日这篇诉状,由你来写如何?”楚欢目光咄咄,盯住邢泷的双眼。

邢泷毕竟是老来世故,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摆手道:“总督大人,小老老眼昏花,已经多年不曾使用笔墨,此处通晓文墨之人不在少数,还请总督大人另选高明!”

楚欢摇头道:“那倒无妨,邢老丈大可不必亲自操笔,想你今日前来喊冤,心中定然有许多话要说,对于状告魏无忌的文辞,心中也必然有数,你大可以找一人代笔,你念出来,让人写在纸上,咱们当众写下这诉状,你看如何?”

邢泷眼角微微跳动,楚欢抬手指着邢泷旁边一人,方才此人叫喊的声音极大,“看你衣冠楚楚,想必也是精通文墨,由你来代替邢老丈写下这份诉状,你看如何?”

那人忙道:“总督大人,小人的字迹丑陋,不敢……不敢献丑!”

“既然要状告魏无忌,没有诉状可不成。”楚欢气定神闲道:“今日这份诉状写不出来,咱们就在这大雪之中一直酝酿下去。本督要给你们伸冤,没有诉状,如何伸冤?”

邢泷微一犹豫,终于道:“赵先生,你来写!”

人群中出来一人,表情兀自有些犹豫,却并没有拒绝,走上前去,执笔等待,邢泷微微酝酿了片刻,终于出声。

他果然是精通文采之人,一份诉状,辞藻华丽,却满篇都是对魏无忌的攻击,魏无忌在这份诉状之中,变成了一个贪婪成性横征暴敛的酷吏,似乎天地之间,再无如此这般的恶人,此等恶人,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法平息众怒。

诉状写好,呈给楚欢,楚欢接过瞧了瞧,含笑点头道:“邢老丈果然是好文采,原来魏无忌的罪行竟是如此罄竹难书……好,好,好!”将诉状递给邢泷,“诉状是有了,可是状告人却没有,虽然本督知道你们都是要状告魏无忌,但是本督也不认识你们所有人,这样吧,想要出堂作证的,在这上面写下你的大名,正面不够写,可以写到背面。”

邢泷却不敢接诉状,道:“总督大人,这是我们西关所有士绅联名状告,并不具体到某几个人……!”

“整个西关士绅?”楚欢摇头道:“那可不对,据本督所知,还是有些人愿意借出粮食来。西关正值艰难之时,冬天一过,等到春耕时节来临,大片田地就等着种子下地,在春耕之前,种子的分配就要落实到实处,如果出现差错,误了耕种时节,后果不堪设想。据本督所知,户部司已经借到了一批粮种,只是数量还远远不够,户部司考虑的不只是几家几户的耕种问题,而是整个西关道的耕种问题……!”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本督不久前,刚刚和西关七姓的苏家家主苏老太爷有过商谈,苏老太爷仁厚善良,他告诉本督,其实这整个西关,就像一颗大树,那些平民百姓,就是大树的根,达官士绅,是大树的干,而咱们官府,就是枝叶而已。”

众人都是盯着楚欢,不知道楚欢到底是何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