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夜随

楚欢当众顶撞袁管事,最后却神奇地留了下来,这很快就在酒坊之中私下传播,只两三日时间,酒坊中几乎无人不知,但是却没有一人敢在明面上说出来。

只是自那以后,和盛泉的伙计们看楚欢的目光开始变的不同,大家看到这个新进来的伙计,都显出几分敬畏之色,与楚欢同室的牛金和黄复说话之时,也变的小心翼翼起来。

只不过楚欢对他们的态度十分柔和,说笑之间,牛金和黄复的紧张也就慢慢消除,多了敬畏。

梁坊主和袁管事这几日却是十分的老实,那袁管事平日里最喜欢背负着手在各房走来走去显摆威风,可是经过那次事情之后,他却是两三日没有往晾堂去。

楚欢这两日听到最多的,却是伙计们开始谈起开窖的事儿,他对此并不明白,这天夜里询问黄复二人,黄复便解释道:“开窖是行话,说的俗些,那就是取酒了!”

“是往酒窖里取酒?”楚欢问道。

他既然暂时栖身在和盛泉,心知对和盛泉能对了解一些总是好的,而且平心而论,虽然楚欢早已经脱离了调酒师的职业,但是他的骨子里对酒文化还是有一丝眷恋,也充满了一定的兴趣。

“当然啦!”黄复比起牛金,更要健谈几分:“你是不是见过酒库?”

楚欢点点头,他进来和盛泉的第一天,就在外部看过酒库,面积庞大得很。

黄复笑道:“你看到的只是外窖而已。”

“外窖?”

“不错。”黄复道:“在酒库的下面,还挖有内窖……外窖和内窖,一字之差,但是相差却是天壤之别……!”

楚欢来了兴趣,身子往前倾了倾,又瞥了旁边木板床一眼,那虬髯大汉一如既往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睡觉,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楚兄弟,你听过竹清酒,对吧?”黄复问道。

楚欢点点头。

“那你觉得竹清酒味道如何?”

“甘冽清爽,芳醇无比,确实是一等一的上等好酒!”楚欢真诚道。

黄复点点头,道:“竹清酒乃是内窖出来的酒……那自然是咱们和盛泉最好的酒了……恐怕也是整个云山府最好的酒了!”

“内窖和外窖有什么区别?”楚欢好奇问道。

黄复想了想,才道:“其实整个云山府,恐怕也只有我和盛泉有内窖,所有的酒坊只有外窖存酒……咱们的内窖,那是老东家在世的时候就挖建起来。”

楚欢奇道:“既然内窖藏酒能出好酒,为何其他酒坊没有内窖?”

牛金在旁憋不住,抢着道:“楚兄弟,这内窖可不是挖个坑就能成。那是要金土才成……!”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不清楚,接着道:“金土不是真的金子做成的土,这种土质是金黄色的,与一般泥土不同……那金土里面带着香味……!”觉得自己口才还是不佳,看向黄复,道:“你来说!”

黄复嘿嘿一笑,才继续道:“当年老东家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金土,那个时候,大家只是觉得这金土新鲜,但是究竟有何用途,却很少有人知道。老东家令人在地下挖了内窖,内窖的墙壁和地面却都是用金土敷上,开始大半年,每隔几日就会让人去往金土上浇水,说来也怪,每次浇水过后,那金土散发出来的香味就变得越来越浓,楚兄弟,你说是不是怪事?”

楚欢摸着下巴,微皱眉头,他虽然对“金土”这种土质并不了解,但是却也明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种金土本身绝不只是土壤那么简单。

“后来内窖开窖,老东家规定,内窖只能存放大米酒,那就是竹清酒了。”黄复道:“内窖半年才能开一次窖,每次能够都取最早储藏的美酒……取一批就会放一批新酒进去补充,出来的酒虽然只储藏了两年,但是比珍藏十几年几十年的美酒还要香还要好!”

楚欢微微颔首,如此看来,这内窖的竹清酒却是和盛泉打出名气的根基。

“外窖的储藏的是大麦酒、小麦酒、高粱酒……!”黄复道:“这些酒自然比不得竹清酒那般芳醇甘美,但是却也是极好的美酒,这云山府不少地方都会专程往我们这里来大批买酒……而每次开内窖,各地酒楼酒肆的掌柜东家都会赶来,就是为了抢着买咱们的竹清酒……!”

楚欢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内窖和外窖是怎么会事儿,微笑道:“多谢黄大哥指教了。想不到我们和盛泉还有这样的风水宝窖!”

“确实是宝窖啊!”黄复点头叹道:“谁都知道,咱们和盛泉这处内窖,实际上就是一处摇钱树,有了内窖,就不愁没有银子。可是话说话来,宝物谁都想要,咱们和盛泉有这处宝窖,固然让我和盛泉生意兴隆,可是却也惹得许多人的妒忌。楚兄弟,你初来乍到,或许不知,自从老东家去世之后,多少人都想着法子想要占了咱们的酒坊,有几次这酒坊险些都落入别家之手,也幸亏大东家据理力争,保住了这一处宝窖……!”

说到这里,外面又传来梆子声,叫喊着让众人歇息。

黄复便不敢继续说下去,当下吹灭了油灯,各自上床睡觉,如同往日一样,没过多久,屋里就想起了黄复和牛金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楚欢依然如同前两夜一样,裹在被子里面,却留了一道缝隙,在昏暗之中,一双眼睛可以瞧见旁边床上的虬髯大汉。

等了没多久,四下里寂静一片之时,虬髯大汉果然再次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向门外走去,如同往日一样,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楚欢满腹疑云,从第一天夜里开始,这古怪的情景就没有中断过。

这几夜下来,虬髯大汉每夜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房屋出去,而且一去就是很长时间,直到凌晨之前才回到屋中继续睡下。

楚欢可不觉得这虬髯大汉是在梦游。

本来这虬髯大汉与楚欢没有丝毫的瓜葛,虬髯大汉行动虽然古怪了些,楚欢也不愿意多生是非,可是这几夜的迹象让楚欢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他瞧过虬髯大汉的相貌,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却隐隐与中原人士的相貌颇不相同,楚欢心中甚至觉得,这虬髯大汉留着那么茂密的虬髯大须,十有八九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相貌,免得被人认出他的真实面目来。

大秦帝国,西北有西梁,东北有高丽国,西梁人的相貌与秦人相貌几乎没有太大的分别,高丽也是差别不大,而楚欢却可以断定,这虬髯大汉既非西梁人,也绝不会是高丽人。

当虬髯大汉关门离开之后,楚欢也轻轻掀起被子,如幽灵般从屋内跟了出去,也是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夜色之下,他却隐隐瞧见虬髯大汉的身影正往西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