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2/13页)

王蕙洁摇头道:“我如今住在石门,抬腿就到,不远,不远。”

“你搬家够勤了。打你我认识,十年你最少已搬了六次家了!”

“说少了,近十年我一共挪了十六次窝,挪一次窝发一次财,尽管每次仅挣万把两数,但我腰包里总算有了自己的家底。”

钱荣笑道:“你比我强嘛,我到现在还是出门全家走,睡觉开门窗,贼想从我房里找点值钱物件,他得饿掉门牙!”

二人在笑声中走到名为“钱塘江”的包间门口同声说:“找到地方了。”

门开处,李平岭说:“二位请进。”

王蕙洁忍不住笑道:“钱兄,原来我们拜的是同一个菩萨!”

李平岭问:“你俩早认识?”

王蕙洁说:“我俩认识十二年了,是患难兄弟。”

李平岭说:“省了我给你们介绍。来,蕙洁,我给你引见一下周莹少夫人。”

周莹已离座而立,李平岭指着王蕙洁说:“这位王蕙洁先生,是咱陕西岐山县人,在上海秦商帮里是消息灵通人士,更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愣娃,是有名的王氏剪刀行老板,他的店面虽不大,但每年盈利没下过二万三千两。”

王蕙洁笑道:“李兄就替我吹吧,再吹我就变成百万富翁了。”

李平岭又向王蕙洁指着周莹说:“这位少夫人就是安吴堡少东家周莹女士,你要拜访的三品诰命夫人。”

周莹说:“认识王先生十分荣幸。”

王蕙洁说:“认识诰命夫人乃我王蕙洁的光荣和骄傲,往后在人前,我又有了吹牛的本

钱了。”

钱荣说:“我提醒你一句,蕙洁兄,周莹少奶奶现在已被圣谕封赐为二品诰命夫人了。你如在人前摆谱,千万别说错品位了。”

李平岭和尚素雅惊道:“周莹,是真的吗?”

周莹点头说:“我从扬州动身来上海前才看到邸报上登的圣谕,接到凤冠霞帔了。”

李平岭说:“那好,咱们今天一块来庆祝!”

李平岭请王蕙洁和钱荣入席坐在周莹对面,酒过三巡后,王蕙洁对周莹说:“我来拜见周莹少奶奶,是想看在乡亲乡党情分上,给少奶奶提供一点有关裕隆聚大掌柜佟秋江的真实信息。这件事我和平岭兄、素雅嫂于一个月前谈过,平岭兄为慎重起见,进行侧面了解后,让我抽时间到扬州走一趟,因我一时抽不开身,一直拖到今天未成行。刚才接到平岭兄让人送过来的信,我便赶了过来。”

周莹说:“对王先生的诚意和热忱,周莹首先表示真诚的感谢,对发生在裕隆聚的问题,周莹虽有耳闻,由于未曾与佟秋江接触过,亦未听先公吴尉文谈及佟秋江其人的具体情况,故一直未敢仓促处理。今周莹既到了上海,待了解详情后,周莹绝不会姑息养奸,定会按照吴氏商规和大清有关律条,秉公处理。”

王蕙洁心想:耳闻不如一见。看来安吴堡这位少奶奶确实不是徒有其名的小寡妇,从她措辞酌句上看,她的智慧绝不逊于吴尉文,我向她提供信息不会变成耳边风了。因此说:“也许王蕙洁是看三国流眼泪,替古人担忧吧,在近三四年与佟秋江接触交往过程中,我发现这位老先生并不像吴尉文生前向我介绍的那样,是位业精于勤的商人,更与公而不怠,诚而不废,忠而不奸,刚而不贪,柔而不色,俭而不侈,乐而不狂,有着天渊之别。三四个月前,春红楼当红妓女卫小小,经我介绍认识了徽商吴太安,吴太安家有六百多万两财富,在女人身上花的银子,比他养老婆孩子花的要多得多。他一见卫小小,只看卫小小跳了一段嫦娥奔月的舞蹈,唱了一曲花仙子,便付给卫小小一千两银票。吴太安在上海三十三天,包了卫小小三十二天,先后付卫小小三万二千两银子和一副价值三千七百两的缅玉镶金镯。卫小小把这些银子和玉镯,交给我托我替她收藏。我有些奇怪,问她:‘为啥你自己不收藏?’她叹道:‘王哥你有所不知,我们春红楼的老板佟秋江,不仅是个老色狼,白占我们姐妹便宜不说,而且动不动以搜查毒品和私藏外接客银两为由,搜查没收我们财物。春红楼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我以前攒下的五千两私银,让佟秋江搜去,干气没法,他是老板,和老鸨婆一个鼻孔岀气,谁愿为银子挨鞭子找罪受啊!’我问她:‘你到春红楼三年零九个月,佟秋江一共搜过你们几次银两财物,大约搜去多少?’卫小小说:‘我被搜查三四次,其他姊妹被搜查不少于四次,具体银物我不知道,但和我关系不错的十二个姊妹,被搜去的银子就有四万多两,金、银、玉、钻、玛瑙、首饰能值三四万两!’为证实卫小小所言真假,我先后以请赴朋友酒会为名,约卫小小的五位要好姊妹外出作陪,这样每次给她们三五两银子回去交柜就行了,我也花得起。卫小小的姐妹们一致说,佟秋江把春红楼当成了他敛财肥私的摇钱树已非三年五载。春红楼如不是秦商开的,我如果不认识吴尉文,也绝不会去管这种闲事。掌柜和老鸨婆压迫妓女,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与我王蕙洁没啥利害关系,我吃撑了?我不想让吴尉文死了还当冤大头。更不想让安吴堡让人指责。说三道四,作为一名秦商,我王蕙洁还有一点维护秦商尊严的责任感嘛!”

周莹见王蕙洁伸手去端茶杯,忙对钱荣说:“钱掌柜,给王老板斟茶。”

钱荣听得出了神,并没发现王蕙洁伸手去端茶杯,听周莹说话才回过神来,于是端过茶壶为王蕙洁喝空了的茶杯倒水说:“王兄,光喝茶咋行?喝杯酒提提神再慢慢说。”王蕙洁果然放下茶杯,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继续说了下去。可能是考虑到在场人多缘故,他放低声音

说:“周莹少奶奶,有些事回头咱们再说,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

周莹会意,笑道:“咱们以喝酒为主,来,我再敬王先生一杯。”

李平岭也端杯在手说:“蕙洁,来,老哥和你同干一杯。”

上海裕隆聚总商号在十三年前,还是以经营食盐为主的批零盐栈,原为扬州裕隆全盐务总号上海分号。那年五月,吴尉文江南巡察安吴堡商业抵上海后,一天到苏州河桥头去看望朋友时,一高兴便忘了情,贪杯多喝了几杯,临上轿车时,不料一户人家迎亲摆宴燃放爆竹,一只二响大炮仗没飞上天,坠地后前冲飞进吴尉文乘坐的轿车辕马肚下爆炸,辕马受了惊,嘶叫声中往桥上就跑,吴尉文还没坐进车厢,马前蹄跑出了路面,连人带车一下坠进了苏州河。佟秋江见状急了,心想:旱鸭子跳河,淹不死也得呛个半死不活,大声喊了声:“救人呀!”连衣服也没顾上脱,纵身就跳进苏州河里。多亏马会扑腾、轿车有浮力,吴尉文被水一激,双手死死抓住轿车厢门,才算逃过一劫。佟秋江水性好,又正当盛年,在岸上人帮助下,把吴尉文救上岸后,轿车和马漂流到一个取水处,才被一只船给救上岸。为感谢佟秋江救命之恩,吴尉文把上海盐栈分号升格为总号,挂旗幌时亲自命名为“裕隆聚”,聘任佟秋江为大掌柜。时过不久,佟秋江陪吴尉文到十六铺码头乘扬州裕隆全的运盐船去扬州,在候船时吴尉文肚子猛地痛了起来,佟秋江把他背进十六铺烟馆,劝他吸了一个烟泡,肚子痛的吴尉文立即汗止痛消。神仙一把抓的神奇疗效,令吴尉文久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