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九章(第4/5页)

此时,约弗瑞又心神不宁起来,他决定去找桑夏。他要劝说她跟他一起回他们的住地。他站起身来,走过林间狭窄的小道,这小道给他心头带来了片刻宁静。但是刚一走出营地,黑魆魆的夜空下,他看见了两个人影。他本想大声问候他们,但是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听见了她的笑声,随后才看清楚那正是她。明亮的月光照亮了哥哥胡安和他的妻子桑夏,两人正手挽手地走着。他转过身,悄无声息地尾随他们回到村舍。他看着胡安和桑夏停下来拥抱对方。约弗瑞感到自己鄙夷地撇了撇嘴。他站着一动不动,盯着哥哥弯下身热情地向桑夏吻别。

那一刻,约弗瑞觉得胡安是那么卑鄙恶劣。不仅如此,他还在胡安身上看到了邪恶和不圣洁。因此,他下定决心,要从心里诅咒他,并发誓与胡安断绝兄弟关系。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洞悉了一切;他的心中不再有任何疑问。圣灵在圣母玛利亚的子宫内播撒下天主之种的同时,也植入了邪恶,那邪恶根本不为人所知,直到母腹中的果实暴露于世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这时,他的哥哥胡安迈步准备离开。约弗瑞情绪十分鲜有地激动起来,他从刀鞘中拔出匕首,用尽全力挥舞着。这时,他听见胡安大笑起来,并大声向桑夏炫耀道:“过不多久我就是教廷总军上将了,到时你就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约弗瑞摇摇头,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愤怒。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设法平静下来。接着,他开始以一种不同寻常的冷静辨明其中的利害是非:为政治利益而争斗愚蠢至极,他丝毫不感兴趣,这种事情毫无乐趣可言,事实上他觉得无聊透顶。使用武器夺去另一个人的性命,因为武力纷争而冒永遭天谴之风险,实在没有意义。他心想,如果实在要冒这种风险,那奖品应该要珍贵得多,必须是他个人的至爱。

这天切萨雷也是一样心神不宁。他和卢克莱西娅的谈话让他心事重重,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入睡。他先跟侍从打听,这才知道教皇已经回住所休息了。但是,他仍然觉得有必要找父亲谈谈。

教皇正坐在他房间里的一张书桌旁,批阅两位大臣上呈的公文。切萨雷一走进父亲的房间,教皇便让那两人速速退下。切萨雷惊叹父亲精力竟如此充沛,他走上前,父亲拥抱他,迎接他的到来。巨大的壁炉内,五根木头噼里啪啦地烧得正旺。

教皇已经换上了睡衣:他身穿一件羊毛长睡衣,外面罩着件丝绸长袍,上有花团织锦,镶着皮毛滚边。教皇认为这些皮毛可以帮助他保持体温,保护他不被罗马的瘴气毒风吹倒。他头上戴着一顶深红色的四角小帽,上面没有任何饰物。亚历山大教皇经常说,虽然他是教皇,为了国家形象,他在公共场合的穿着必须显示教廷的富有,可至少在睡觉的时候他可以穿得像农民一样简朴。

教皇说:“我的女儿向她最心爱的哥哥倾诉了些什么衷肠?她是不是向你抱怨她的丈夫了?”

切萨雷察觉出了父亲声音中的嘲讽,尽管如此,父亲竟然清楚卢克莱西娅的感受,这一点让他很吃惊。切萨雷回答道:“她和他在一起不快乐。”

亚历山大深思了片刻。“我必须承认,我自己对我女儿的婚姻也不再满意。他们结婚并没有如我所愿,在政治上起到什么作用。”他似乎很高兴有机会谈这个问题,“斯弗萨家那孩子对我们还有什么好处可言?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他,而且作为一名军人,他也乏善可陈。现在摩尔人卢多维科对我们不再那么有价值了,他不够忠诚,也不太可信。当然,对于他我们还是能指望得上的,因为神圣同盟离不了他,但他可能会有些令人捉摸不透。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必须考虑你妹妹的感受,不是吗?”

切萨雷心想,这下卢克莱西娅该有多高兴啊,他满心欢喜起来。她一定会把他当英雄。“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呢?”

亚历山大说:“费迪南德国王要我跟那不勒斯的王室交好。当然,约弗瑞与桑夏的联姻已经使约弗瑞得以进入那不勒斯人的营帐,可这对我们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事实上反而可能对我们产生了损害。除非……”教皇微微一笑,又继续道,“我们也许可以通过新的联姻修复这一裂隙。”

切萨雷皱起眉:“父亲,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亚历山大眼睛闪着光,他似乎突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神情显得很开心:“桑夏的哥哥——阿尔方索。卢克莱西娅如果跟他结合,对她会十分有益。尽管这样会冒犯到斯弗萨家族,我们也会很难堪,但还是值得考虑。告诉你妹妹,我会考虑想办法改变她现在的处境。”

亚历山大将椅子从桌前推开,站起身来走到房间那头,拿起摆在面前地上的一个铸铁钩子,拨了拨炉膛中的火。接着,他转过身,对儿子说:“切萨雷,你明白我们必须牢牢掌控教皇国。教廷的主教神父们就跟贪婪的军阀们一样,总是相互争斗,挑战绝对无误的教皇,对人民敲骨吸髓,百般压榨。我们必须采取措施让一切恢复秩序。”

切萨雷问:“你已经有计划了?”

“法国国王和西班牙国王组建了一个中央机构,联合管辖两国的领地。我们必须效仿他们的做法,这事儿对于人民、对于罗马教廷都十分紧迫。而且,为了我们家族,我们也必须如此。如果我们不建立起一个波吉亚家族统领的统一政府,迫使各地方认可罗马和教皇的权威,你,还有我们家族其他人都将面临巨大的危险。”说完他沉默起来。

“我们必须派重兵把守各要塞,”切萨雷果断地说,“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镇压地方的暴动,同时也是为了阻止外族入侵占领罗马这一中心领地。”

亚历山大什么也没有说,他看起来似乎陷入了沉思。

切萨雷俯首说道:“我听从您的调遣,父亲。我是教廷的红衣主教。”

亚历山大教皇向后仰靠在他那张皮椅上,满脸凝重地说:“如果我死去,德拉・罗韦雷会当选为新任教皇,届时他会怎样跟我们敌对、波吉亚家族会面临怎样的危险,这不用我跟你多说。我不敢想象到时候你妹妹会怎么样。也许但丁诗里描写的炼狱都无法跟她将要面临的地狱相匹敌。”

切萨雷说:“父亲,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们还不需要害怕,你甚至还没有开始为圣罗马教廷行使神圣职责,我很肯定你还能活上很多年。”

亚历山大压低声音,说:“不管面临什么危险,教廷里只有两个人你能完全相信。一个是米凯罗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