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6/6页)

最后,特哈妮弄了一些洋葱,把所有的蔬菜都放进了黏稠的椰子汁里。她在环礁湖里洗洗手,回来盘腿坐在黑尔面前,她的纱笼拉得很高,露出一大截棕色的柔软的大腿,胸脯也在阳光下暴露无遗。“这是我们玩的一个游戏。”她说,在阳光下的阴影里跟他坐在一起,开始拍他的肩膀,嘴里哼着她的椰子小调,示意他也拍她的肩膀。就这样,她从他的肩膀拍到了小臂,腰间,臀部,最后是他的大腿。游戏越来越激烈,拍打越来越轻柔,她的调子也越来越舒缓,最后一个达到高潮的姿势是,出手的时候好像要拍打,却化成了一个拥抱。黑尔抓住她的纱笼,开始往下拽,但她用自己的语言柔声说:“在阳光下不行,黑尔泰恩。”他听懂了,便把她拦腰抱起,进了草屋,这游戏便达到了原来的目的。

将近中午,特哈妮用法语问:“你喜欢我们波拉岛的鱼肉大餐吗?”她把鱼端上来,里面中和了阳光和酸橙汁,金枪鱼不再是红色,而呈现出诱人的灰白色。她把预先准备好的,混合着鱼肉、洋葱和山药的椰奶拌了进去。接着她又扔进去几个贝壳调味,然后在最上面洒了些刚磨好的椰子汁。她用闲着的右手搅拌着这些东西,最后用三根手指给客人奉上满满的波拉岛生鱼大餐。

“我们岛上就是这样给男人做饭的,”她逗他,“你们的女人也会这样做吗?”黑尔笑了。她把滴着汁水的鱼肉放进他的嘴里,咯咯娇笑,白色的椰汁从他的下巴流了下来,流过他赤裸的胸膛。“你真邋遢!”她逗他,“但是你真可爱,黑尔泰恩。你会笑。你温柔。你的舞蹈像天使一样。你在床上勇不可当。你是任何姑娘都会喜欢的男人。告诉我,”她问他,“你们那儿的姑娘喜欢你吗?”

“喜欢,”他实话实说,“她们喜欢我。”

“她们有时候也跟你玩拍打游戏,然后追着你满屋子跑着玩吗?”

“不。”他答道。

“我很遗憾,黑尔泰恩。”她说,“岁月匆匆,不久之后……”她指着一个在海边捡贝壳的老妇人说,“到那个时候,咱们就玩不成游戏了。”真是悲哀,世界流转,宇宙疯狂地在黑暗中游荡,她悲伤地用本地法语说了下面这句话,“很快这一切将要结束,我们的游戏将要结束。”

“你十五岁时,你父亲给你盖了这座房子就是为了这个吗?”黑尔问,“这样你就能学会这个游戏?”

“是的,”她说,“脑子正常的男人只有知道我知道怎么取悦他,否则不会想要娶我。当一个女人证明能给他生孩子的时候,男人才最高兴。你知道我希望什么吗,黑尔泰恩?我希望你明天飞走的时候,你已经在这儿给我留下了一个孩子。”她拍了拍平坦的棕色小腹,看上去那里怎么也装不下一个孩子,“那就是我的希望。”

就这样,他们整天都懒懒地,吃着生鱼大餐——任何岛屿上都做不出来的美味,玩着傻傻的爱情游戏。两千年来,波拉岛民们一直教给自己的女儿做这个游戏。时间到了,阴影爬进环礁湖,夜幕降临,鼓声在村里的跳舞场响了几个小时。特哈妮在身上裹了一条纱笼说:“来,黑尔泰恩,我想让波拉岛的人们看我跟你再跳一次舞。然后,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他们就会记得,在所有的美国人里,你是跳舞跳得最好的那个。”

到了早晨,考察队依次登上PBY飞机,即将起飞返回夏威夷,没有人提起波拉岛那些长发姑娘,或者她们闪闪发光的白牙齿,或者他们已经学会的游戏。因为只要有人开口,所有的人就都想要在岛上再待一天,再待一周。当飞机拖着沉重的身体,从环礁湖的水面上起飞,晃晃悠悠地靠飞机尾部点在波浪上——飞行员术语叫作“台阶”——冲上天空之前,队员们处于天海交界的状态中时,黑尔再次感觉到那充满美感的时刻。PBY加速冲过环礁湖,最后升到空中。

这时,波拉岛已经完全消失在遥远的晨曦中。少校苦涩地说:“想想看!咱们得把年轻的美国小伙子从妈妈怀里拉出来,把他们塞进军服,送到波拉岛。上帝,真是没有人性啊。”

战争剩下的阶段里,还有之后的很多年里,只要在酒吧里随意聚集起一伙儿人,或者在鸡尾酒会上,或者在商务午餐会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那些人关于太平洋的报道大多是胡说八道,但是有一个岛……”

“你说的是不是波拉波拉岛?”那人插嘴问道。

“是的。你在那里服过役?”

“没错儿。”通常说到这儿,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因为如果谁在波拉岛上服过役,那就无需多说。但是,只要霍克斯沃斯・黑尔遇上这样的人,总会再追问一句:“你知不知道一个苗条的长发姑娘,十五六岁,住在山边。叫特哈妮。”

有一次,他遇到了一艘护航驱逐舰上的上校指挥官,他认识特哈妮。那驱逐舰军官说:“那姑娘棒极了,舞跳得像天使。她是岛上第一个跟美国人生下孩子的姑娘。”

“是男孩吗?”黑尔问。

“是,她把孩子送到莫皮蒂岛去了。她那里的姑娘没办法抚养美国孩子,而那座岛又想要一个。”

突然间,在烟雾缭绕的酒吧里,霍克斯沃斯・黑尔看见一个年轻姑娘在环礁湖旁跳着舞。他仿佛看到,在蔚蓝的水面上有一艘古老的双壳独木舟。他想:“我永远是波拉岛上的一分子,我儿子就在那座群岛上。”这段回忆消失,霍克斯沃斯仿佛听到姑娘悲叹:“岁月匆匆,很快我们就做不成游戏了。”

最后,黑尔在南部海域的访问,除了特哈妮和那婉转的磨椰子的小调之外,他还不断地回忆起跟斐济拉图・萨拉卡爵士之间的对话。黑尔在各个方面比较夏威夷、斐济和塔希提,并得出了一个不可动摇的结论:“除了一个方面之外,我们美国人在夏威夷各个方面都优于英国人在斐济或者法国人在塔希提的所作所为。健康、教育、建筑,创造新财富……我们真正做到了遥遥领先。在将东方人融入社会生活这一方面,我们则领先得太多,根本没有可比性。但我们任由夏威夷人失去土地,失去语言,也失去了他们的文化,在这一方面,我们疏漏不断。我们本可以既做到尽善尽美,同时又保护夏威夷人。”但是,只要黑尔想到这一结论,他就会想起目前担任州参议院主席的乔・汤姆・查,他有一半夏威夷血统,一半华人血统。要不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一年的选美冠军,海伦・福田,一半夏威夷血统,一半日本血统。再不然就是想起数不清的姬家人,看来整个珍珠港的管理工作都被他们包下来了,这些人大多是夏威夷和华人的混血儿。“也许我们在夏威夷取得的成就,将是斐济或塔希提永远无法企及的。”总而言之,黑尔这次旅行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为传教士们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