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5页)

“祝贺你,霍克斯沃斯船长。艾伯纳!”他对着蜡黄脸的同伴喊道,艾伯纳已经跟几个水手争论起拯救和禁欲这些话题来了,“艾伯纳!霍克斯沃斯船长回家后就要结婚啦!”

头发灰白细弱、瘦骨伶仃的传教士抬头瞧了一眼粗壮结实的捕鲸人,说道:“他在火奴鲁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混了四年之后,现在想重新过回基督徒的生活了,还要我们协助他。”

大个子船长攥紧右拳,腿也不由得蹬紧了栏杆,但他总算忍住了怒气,想:“老天!这些传教士全都一个样。全世界的传教士都一个样。你要是活了半辈子然后再遇上他们……”约翰・惠普尔心里想的是:“艾伯纳怎么就不能顺其自然地看待这些事情呢?一个赶着回乡的捕鲸人想要一次安息日仪式,我们给他举行仪式不就得了?”

然后惠普尔听到霍克斯沃斯船长爆发出炸雷似的大笑声。“没错,牧师,您叫什么名字来着?黑尔。对了,黑尔牧师,您说得没错。我们捕鲸人都把良心扔在合恩角,然后再往西走,过上三年,往家赶的路上再把良心捡回来。我们想请您帮着准备准备,好在往回赶的路上能把它们给捡回来。”

“你们路过合恩角?”艾伯纳有点不明白。

“当然了。”

“你们绕过合恩角需要多长时间?”艾伯纳继续问道。

“多长时间来着?”霍克斯沃斯问其中一个水手,那是个蹙着眉头、一脸恶相的恶棍,脸颊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哦,你没跟我们一起过合恩角。这家伙是在火奴鲁鲁捡来的,我们的箍桶匠跑路了。你,安德森!咱们绕过合恩角花了多长时间来着?”

“三天。”

艾伯纳张大了嘴巴:“你是说,你们只用了三天就绕过合恩角了?”

“水面平静得像镜子,”霍克斯沃斯的声音就跟什么东西炸开了似的,“我们回家路上的水面也像镜子。我们这艘船很走运。”

“说得没错!”安德森笑道,“如果有鲸鱼,我们就把它捕上来。”

艾伯纳迷惑不解地站在日头下面,想要弄明白为什么一个满身邪气的捕鲸人——他认定这是一艘地狱船——只用三天就绕过了合恩角,而一群传教士却花了八个礼拜。他默默地得出结论:“我主上帝对待他检选出来的信徒的方法,其中的玄妙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

“我们到船尾去祈祷。”霍克斯沃斯宣布,然后领着水手们和传教士来到后甲板。与拥挤狭小的“西提思”号相比,这里简直跟村庄广场一样宽敞。

艾伯纳对惠普尔耳语道:“你来领唱赞美诗,念祷文,我来布道,内容就跟在先前那艘捕鲸船上做的一样。”然而就在水手们开始唱“六日工夫做完毕”的时候,瞭望手突然吼道:“鲸鱼在喷水!”聚集着的人群立刻散开了,有些人冲向捕鲸小艇,有些人冲向望远镜,有些则向着下层桅索爬去。

霍克斯沃斯船长深陷的眼睛闪闪发光,他发现了正在“西提思”号旁喷水的鲸鱼,于是他迈着大步跨过传教士。

“赶快把那些小船弄开!”他吼道。

“船长!船长!”艾伯纳抗议道,“我们还在唱赞美诗呢!”

“去他的赞美诗!”霍克斯沃斯喊道,“鲸鱼要紧!”他抓过一只号角,喊着命令,让捕鲸小艇驶到海上,用望远镜看着他们一点点接近那几头排成庞大阵容慢慢移动的巨型抹香鲸。

同时,约翰・惠普尔也面临着一个重大决定。他跟艾伯纳一样,知道在安息日不应该参与这种渎神的活动,然而他又是一名科学家,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一群水手与一头巨大的抹香鲸搏斗的场景了。他犹豫了片刻,然后把他那顶高帽子递给艾伯纳说:“我要去帆索上看看。”艾伯纳企图反对却没成功。于是在接下来那惊心动魄的七个小时里,他一直沉着脸站在船尾,不肯去看捕鲸的场面。

约翰兄弟在帆索上看得清清楚楚,从“迦太基人”号上驶出了三艘小艇,每一艘都挂着高高的船帆,配有一位鱼叉手、一个舵手和四名划桨手。他们向着巨大的鲸鱼猛冲过去。

“是抹香鲸!”霍克斯沃斯船长欣喜若狂,“看看它们!”他递给惠普尔一架望远镜,约翰在镜头里看到了那些巨兽,它们在海浪里一起一伏的,将一股由水和压缩空气组成的水柱喷入至少15英尺的高空。

“那边有多少头鲸鱼?”惠普尔问道。

“三十头?”霍克斯沃斯谨慎地猜道。

“你们想捉几头?”

“能捉住一头就算走运了。抹香鲸在鲸鱼里算聪明的。”

惠普尔看着领头的小艇想要偷偷溜到一头巨大的怪兽身边,但那巨兽气急败坏地跑了,于是大副指挥着小艇把目标换成另一头,那是一头巨大的蓝灰色抹香鲸,正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游曳。他们从后面和右面偷偷接近,大副操纵着小船,敏捷地钻入鲸鱼长长的侧部,鱼叉手将左腿稳稳地伸到小艇底部,右腿蹬住船舷上沿,摆出一个危险的姿势,然后把鱼叉交到左手,猛地一挥,以惊人的力量刺入了鲸鱼结实的身体。

这头巨兽一跃飞出水面,鱼叉快艇跟在后面,那情形急坏了周围的看客。惠普尔喊道:“比‘西提思’号还要大!”“迦太基人”号上的水手们已经钩住了一头巨大的鲸鱼。

“能装八十桶!”一名水手喊道。

“如果能捉住的话。”霍克斯沃斯谨慎地盘算着。他从惠普尔手里拿回望远镜,看着鲸鱼向水下扎着猛子,想要摆脱拿着鱼叉的水手。“它可够结实的。”船长悲观地说,等着看水手们如何进行第一轮疯狂的冲击。

惠普尔看到绳子在鱼叉手的小艇外面飞旋,另一位水手随时准备用斧头把绳子砍断——如果情况变糟就舍弃鲸鱼——它把很长一段绳索都扯了下去,看上去这头好似利维坦一样的庞然大物几乎触到了海底。好几分钟过去了,鲸鱼还是不见踪迹。另外两艘小艇驶到了不碍事的地方,但仍然做好准备,一旦鲸鱼在周围露面,他们将随时增援。

过了一会儿,在离“迦太基人”号不远的地方,巨鲸出人意料地露出洋面。它穿过波浪呼啸而来,扭动着身体,不停变换着方向,拍打着巨大的侧翼,并喷出水柱。一股红色的血液高高喷入空中,仿佛是一座沸腾的死神纪念碑,这股水柱在阳光下喷涌了片刻,好像一根红色的大理石柱,跌回海里后把滚滚波涛都染成了粉红色。这只海中巨兽又将肺叶里的血如此这般排了四次。霍克斯沃斯船长注意到水柱的颜色,嚷起来:“它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