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子去世,媚娘重导权力部署(第3/7页)

然而就在这边舞得精彩之际,西棚又出了奇的,十几个宦官扯起一张大网,网上一男一女正在蹴鞠。也不知那张网是什么柔软之物织就的,踩在上面根本站不住,一蹦一跳的,两人就那么一起一伏地踢着毬,你传我、我传你,各显技巧花样甚多,看着格外滑稽。更令人咋舌的是,那两人竟是周王李显和王妃赵氏。群臣见状尽皆大笑——哎哟哟!我大唐的奇女子真不少,这位王妃比咱皇后还放得开,亏得她能陪荒唐的李显一起疯,这对小夫妻还真般配!

李治、媚娘也捧腹大笑,却见郝处俊快步绕道面前,跪倒施礼:“臣有谏言,不吐不快。”

“怎么了?”李治见他神色焦急,“爱卿有话起来说。”

郝处俊却伏地不肯起,痛心疾首道:“至诚至善者,少年心性。欺诈之心若生,则无可挽回!今二王春秋尚少,意趣未定,该当兄弟和美,相敬如一。今分为二朋,递相夸竞。且俳优小人,言辞无度,酣乐之后,难为禁止,恐其交争胜负,讥诮失礼。非所以导仁义,示和睦。若助长此风,恐有萧墙之祸啊!”

李治闻听此言顿觉悚然,又回头凝视着两个儿子——孩子们各显其能看似有趣,背后恐有大文章。太子病重是明摆着的,现在他俩这么用心表演,难道不是彰显己能博取自己欢心吗?长此以往会不会兄弟反目?而他们这么做图谋的又是什么呢?

李治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赶忙搀起郝处俊:“卿之远识,非众人所能及,朕深纳之。”

“陛下,速令二王停下,撤去席棚百戏,别再让他们攀比了。”郝处俊也知自己这番话实在有些重,但忧心所至不得不言——在表面浮华下,大唐社稷之患已越来越严重。别的且不说,自从改元大赦后武皇后简直换了一番面孔,对朝政的控制更强了。现在群臣奏疏经她之手,一切利害尽皆了然,连他们耍一些遏制其权力的手段也一一被拆穿,而且常常跃升下位之人以树私惠,先后拔擢少府少监裴匪舒、司农少卿韦弘机、中书舍人王德真、起居舍人裴炎、司封员外郎王本立等人,再加上许敬宗的孙子许彦伯、许韶伯,王德俭之子王璿等亲信,势力渐渐已能跟他们几个宰相抗衡。几番探查才得知,她招揽了一帮学士打着编《列女传》的幌子参谋机要,甚至将百官奏疏让他们过目,简直是另设一个政事堂。现在这已不是秘密,因这帮人走兴安门西夹道,绕开一切盘查,直接从北面右银台门入宫,故而群僚私下里唤他们为“北门学士”。但知道也拿皇后没办法,编书之地在大内,外臣根本见不到,攥不住皇后的把柄;此外那个武承嗣短短一月间就晋升宗正卿,整天到处游走,帮着皇后扶植私党、笼络人心,皇帝偏偏睁一眼闭一眼,如之奈何?皇帝不作为,只能寄希望于储君,然而太子又罹患恶疾,分明已有寿命不长的征兆,所能期待的就只剩下李贤。沛王聪慧机敏不乏雄姿,而且参政以来与众宰相关系甚睦,若能继承兄长之位自是最好,可现在李显处处欲与兄长争锋,也不知他单纯是爱凑热闹,还是也觊觎储君之位;加之那位王妃赵氏也不知轻重往里掺和,这位王妃年纪虽轻却有宗室背景,常乐公主绝不可小觑。长此以往,万一皇帝犯糊涂,动了废长立幼的心思可怎么得了?皇后干政够可怕的了,再勾出前代承乾、李泰那种事,朝廷岂不要大乱?

好在李治及时领悟,顿时坐不住了,连忙传令:“云仙,你速速下去传朕口谕,命二王遣散百戏、拆除席棚,不准再以鼓乐相争。”

可是范云仙还未及下楼,又闻下面一阵大乱,就在最靠近殿阶的那一席骚动起来,无数臣僚、宦官涌了过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连东西两棚的表演都没法进行了。李贤、李显也跳下台跟着跑过来看,有人扯着喉咙高喊:“御医……御医……”

“又怎么了?”李治、媚娘乃至众宰相都起身,扒着窗棂往下边张望,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

过了一阵只听楼梯咚咚响,李君言气喘吁吁跑上来禀报:“启禀二圣,卫尉卿李弼突发心疾,猝死于宴上。”

“唉……”李治只觉脑袋一阵眩晕,跌坐在榻上,出了这不吉利之事,什么兴致都没了,“散吧,都散了吧……”

二、皇后谏言

卫尉卿李弼乃英公李之弟,也已年逾古稀,这位老人家看上去身体不错,哪知在大酺宴上饮了几杯突感胸闷,加之东西棚鼓乐大作环境嘈杂,竟心疾爆发当场死亡,给大喜的日子添了几分阴霾。李治诏令厚验,陪葬昭陵,为酬谢他家一门对朝廷的贡献,又提拔李之孙李敬业为卫尉少卿,召入京中任职,并以高正臣接任卫尉卿。

朝廷重臣薨逝,李治宣布废酺一日,大宴缩为两天。第二日两座席棚撤去,李贤、李显在家自省,李治、李弘又都犯了病没有亲临,连皇后都没出来,文武百官全没了兴致,惨惨淡淡吃一餐,不到一个时辰人就走光了,原本喜气洋洋的大酺不欢而散。

郝处俊的谏言引起了李治的深思,萧墙之争不可不防,时隔不久他就颁布诏书,更改皇子封号:“周”“殷”不但是地域,更是上古三代王朝之名,当初选这两字是为了威风,现在有必要明确名分,于是改周王为英王、殷王为相王;另外“显”“旭”两字中各含一“日”字,常言道“天无二日”,储君名中尚无这个字,给他们用似乎也不合适,于是又将李显改名李哲,李旭轮去掉中间一字叫李轮。而与之恰恰相反,李贤的封号则从沛王改为雍王——雍州恰是京畿所在,此封号一向是授予仅次于皇太子的第二皇子的,当初萧淑妃欲夺王皇后之位便是先为儿子素节谋得雍王之封。如今李治将之授予李贤,无异于向天下人公示,李弘一旦病情严重不可医治,李贤就是储君的后备人选,其他儿子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噩运的魔咒似乎并没有因此放过大唐李氏,就在这一年的年末又发生了一场悲剧。箕州(今山西昔阳)录事参军张君彻状告蒋王李恽谋反,李治派侍御史调查此事,哪知还没到箕州李恽已自缢而死。事后调查证明,状告李恽造反一事全无实据——江、滕、蒋、虢四王贪暴豪奢是出名的,尤其李恽和李元婴,李恽昔日就因荒唐胡为被李世民教训过,李治也没少为之烦心,就在前一年还因李恽在遂州(今四川遂宁)聚敛太甚,将之迁到箕州。新年之际按例皇帝要给亲王赏赐,这次是每王五百段锦帛,李治却不给李元婴、李恽,声称:“滕叔、蒋兄自能经济,无须赐物,就赏他们每人两车麻,让他们自己拴缗钱去吧。”或许正是这个举动惹了祸,话传到民间变了味,张君彻揣测上意以为皇帝想除掉蒋王,于是上书状告;李恽被徙封又没得到新年赏赐,心里正打鼓,越想越害怕就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