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吕不韦真的是秦始皇父亲吗?(第2/6页)

吕不韦是老谋深算的投资大家,他认准目标以后,行动非常慎重。在邯郸初见子异时,他声色不露,只在心中审度盘算。回到公司的总部阳翟,他先做调查,搜集各种信息,经过仔细研究,再三计算核实以后,制订出一个大胆的投资计划,决定将自己的全部资产,投入到子异的升值空间中去。

由于事关重大,他觉得需要同父亲商量。

吕不韦专程从阳翟回到濮阳老家,就拟订的计划征求父亲的意见。在《战国策·秦策》里,留下了吕不韦与父亲谈话的片段。大意是这样的,吕不韦问父亲:“投资农业,耕种收获,可以获得几倍的利润?”父亲答道:“十倍。”吕不韦又问道:“投资商业,买卖珠宝,可以获得几倍的利润?”父亲答道:“一百倍。”吕不韦再问道:“经营政治,拥立国君,可以获得几倍的利润?”

吕不韦的这一句问话,就是他看中子异的价值所在,也是解答“奇货可居”的关键。在吕不韦眼里,子异的商品价值,不是普通商品的价值,而是政治权力这种特殊商品的价值。吕不韦要由经营商业转入经营政治,他要由买卖商品转入买卖权力,他要投资子异,拥立子异成为秦国的国王。

偃师吕不韦墓(李开元 摄)

对于一位商人来说,这可是破天荒的投资计划。当然,吕不韦的这个投资计划并没有脱离商人的算计,正如他话中所表露的,这样做的基本动机,仍然在于牟利。然而,这个投资计划对于普通商人来说,毕竟超出了商业的常规,利润究竟有多大呢?他拿不准,他心中不安,他希望从父亲的口中得到一个中肯的评估。

吕不韦的父亲又是如何回答呢?只有两个字:“无数。”

这个“无数”是什么意思呢?迄今为止,专家学者们的理解是这样的:顺着前面农业利润十倍,商业利润百倍的话往上走,增加到一千倍一万倍,一直大到不可计量。看得出来,这是无限乐观的利润期待。然而,“无数”,还可以有另一种读法,就是将“数”作为动词读为“计数”,理解为无法计算,难以预测。这是一种对于高风险投资的谨慎评估,更加符合一位贤明的父亲对于爱子的冒险计划的慎重反应。吕不韦的父亲接下来说的话,我们不妨顺着当时的情景替他补充出来:“不韦啊,既然你要选择最高风险的投资,那就准备去获取最高的回报吧!”辞意双关,语重心长。

得到父亲的理解,吕不韦心中最后一丝不安消去。他辞别父亲,回到阳翟,开始行动。

以上,我们一起审查了吕不韦投资子异的过程。吕不韦之所以为子异“破家”,也就是倾其所有财产投资于子异的动机,应当是很清楚的了。从本质上讲,吕不韦是追逐利益的商人,对于他来说,最高的利益就是资助子异登上王位,然后由成为秦王的子异给予自己最大的回报。吕不韦的这种行为动机,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是致力于助选而不是追求自己当选。

4.“奇货”的价值

吕不韦的投资动机明了以后,我们进而审查他的投资买点,看看他究竟看中了子异的什么,以至于敢为子异下如此大的赌注。这要从子异的身世说起了。为了便于理解,也为了便于追踪调查,我还是按照惯例,请大家先来看一份有关子异家系的材料。

子异是秦国第三十二代王、秦孝文王嬴柱的儿子。子异出生于秦昭王二十六年(前281年),吕不韦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祖父秦昭王嬴则还在位,他的父亲嬴柱是王太子,被称为安国君。安国君嬴柱妻妾众多,子女也多,光儿子就有二十多个,子异是其中之一,排行夹在当中,被称为中子。

俗话说,皇帝重长子,百姓爱幺儿。皇帝重长子,是以利害计量的,长子将要继承父业,自然要格外看重栽培;百姓爱幺儿,是基于人情,小儿子最是天真可爱,往往得到特别的呵护。不过,利害和人情常常纠缠不清。历史上,老父亲一朝心血来潮,以幼代长的事情屡屡可见。子异两头不沾,二十几个儿子排排座,吃果果,不管从哪一头数起,都轮不到他有好果子吃。

俗话又说,爱屋及乌,子以母贵。讲的是爱人之情及于所爱之人的相关事物,母亲受尊宠,子女也高贵。子异的母亲叫作夏姬,是安国君众多妻妾中的一位,生下子异后不受宠爱,郁郁寡欢于深宫后院。夏姬遭冷遇,子异也跟着母亲受白眼儿。正因为这样,中子子异既得不到父亲的喜爱,也没有继承王位的希望,后来就被打发离开秦国,到赵国做质子。质子,就是人质。不过,子异所充当的人质,不是普通的人质,而是国家之间的人质。战国时代,各国之间结盟订约以后,往往互相交换王室子弟做人质,被称作“质子”。这些“质子”,既是外交使节,也是外交抵押。作为一种国际政治的筹码,他们的命运,伴随国家之间关系的变化而变化:两国间关系友好,就被奉为上宾,礼遇有加;两国间关系恶化,则遭冷遇羞辱,甚至被拘捕杀害。那么,在邯郸的人质子异,究竟属于哪一种呢?

子异来到赵国做人质的时候,大概是秦昭王四十二年(前265年)。这一年,子异的父亲安国君做了秦国的王太子,也就在这一年,赵国的孝成王即位,秦赵两国关系有了改善的契机。身为王太子之子的子异作为人质来到邯郸时,还不到二十岁。当时,秦国极力东进,集中攻击韩国;赵国与韩国是唇齿相依的邻国,表面上与秦国和解,暗地里支援韩国抗秦。秦赵两国之间,平静的表面下关系日趋紧张,一场大决战(就是后来的长平之战)不可避免的预感,正在秦国首都咸阳和赵国首都邯郸蔓延开来。身在邯郸的子异,一方面承受着来自赵国的敌视冷遇,另一方面也感受到源于秦国的抛弃无依,日子越发难过。

关于子异在邯郸的处境,《史记·吕不韦列传》里这样写道:“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说子异归国无望,前途渺茫,手头拮据,车马破旧,居处寒碜,真可谓孤零零一落魄王孙,穷困潦倒于异国他乡。

不过,王子王孙毕竟是王子王孙,在王权世袭的世代,王室的血统潜藏着继承王位的可能。落魄王孙子异,他身上具备继承天下第一强国——秦国王位的潜在价值。吕不韦是第一流的商人,他以商人精明的眼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潜在的价值。在这个商机的捕捉当中,血统——子异身上纯正的秦王血统,正是他投资的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