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渐变(十八)

“彬甫见过经略……愿得武功昌荣……”

我有些心情复杂的看着站在堂下鞠身施礼的某人,确实是那个被我晾了许久,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敢的帅司留守判官。

“不必如此多礼……且座下说话好了……”

我信手将他扶了起来,引导一边座下说话。

他三十出头,生的相貌堂堂,体形俊伟,一小缕短须修剪的极为整齐,除了皮肤有些过苍白之外,与其说像是个文官出身,不如更像是个武职。

他姓虞允文,字彬甫,在自我介绍中,据称祖籍是西蜀招讨路下的隆州仁寿人,前代才随父任职调遣搬到广府来生活,因此入京大文学院,又考入进士“宏才茂略”科。

乃授任六馆检校、秘书丞诸职。

北伐之后,才随某位监军学士一起转调入前沿军行司,充作一名孔目官,负责文案的勾检稽失、发付和监印等日常琐事,而这个留守判官的身份,则是那些大队人马临走前,才草拟追加上的。

而留给他的所谓留守班底,也不过是十几个介于末流官员与小吏之间的典事、要集、衙推而已。可以说是身份尴尬,且名不正言不顺的,被丢下来徒然等死兼作背锅而已。

只是,既然侥幸未死等来了援军,还随我的军队辗转到了青州,在我经略使的治下,他们这些帅司旧人的身份,就更加有些尴尬了。

因此,混吃等死的时间长了,其中就不免生出别样的想法,表现出某种有心投献我麾下的积极态度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虞判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自当是倒笈相迎……”

我顿了顿又道。

“只是尔等添为帅司旧属,自有一番前程和功名……会不会太屈就了……”

说实话我很好奇的是,他身为帅司的留守判官,不是考虑回南方去逃离这个是非地。

居然想要就地投靠我,这是怎么想的。

“自从北伐溃灭之后……帅司亦弃之如敝履……”

他苦笑了起来,倒是很直白的道。

“我这等末微之辈,哪里还有什么前程和未来可言……”

“就算侥幸回去,难道还能善存己身么……”

我在心中微微点了点头,这位倒是看得明白,他们这些必死的弃子要是回去,只怕成为替罪羊和阶下囚的概率更大一些。

毕竟,北伐失败的这个责任,追究牵连起来帅司上下,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下层人物。

从最坏的打算,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在牢狱中被自杀以防止牵连到别人,都不无可能性的。

还不如留在我这里,可能还有所转机和前途。

“倒是经略在这危难之际,力挽狂澜,率部闯出这一番天地来……”

他继续道。

“更何况,只看经略这些治理手段,便知胸有大志,思量的极远……”

“是以我辈厚颜,还望能够附冀一二……”

他恳声对我道。

“唯求在经略手下谋群殴一条出路而已……”

而这一刻我能在他身上感受到的,说好听是名为理想的事物,说得难听就是叫野望的东西。

“能够不负所学,也不至于虚度余生而已……”

看起来他也并不甘愿,就这么灰溜溜的逃回去接受现实。

不过,虽然是所谓的交浅言深,但他看起来颇有自信,知道我需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这就足够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

我站了起来扶助他的手臂。

“愿与君共进勉力了……”

“不敢……”

这一刻他倒是姿态放得很低。

“只愿在经略麾下,稍尽绵薄之力尔……”

“我的观察使名衔之下,拟设一营田常役判官。”

我转念已经想好了。

“只是人手有些不足,彬甫可为我分忧呼……”

按照国朝的惯例,在镇守、观察、经略等各种使职之下,尚有各类佐副从事的幕职。

比如副使、行司马,行长史,判官、掌书记、支使、参谋、参事、推官、巡官等。按照实际需要有所变迁而数目不定。

不过在我麾下,绝大多数还只是空置在那里,作为某种千金市马骨的示范效应,他算是其中第一个相对高阶的文职。

“敢不从命尔……”

这个结果显然超出他的预期,他很有些惊喜的表情,郑重其事的拜礼道。

在这位新出炉的虞判官辞别之后,我还是有些微微的窃喜和自得一小会,这总算是国朝文官系统里,主动投靠的第一人了。

这显然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而且这位虞允文主动投效的背后,同样也代表了他手下一班帅司留守的旧属。

虽说他们只是十几个人,再怎么身份低微和不入流,但好歹也是负责过帅司军前庶务公案,经验老到的现成人手。而且处于留守的考虑,职能分步还是比较综合全面的。

有他们这批老手作为基础,日后各种传帮带一批人起来,开展各色工作,无疑要更加省心省事的多。

毕竟,有了足够的实力和地盘之后,就是不一样了。

有了足够的权势外延和施展空间,又能够表现出某种积极进去的姿态,就自然会有人为了前程,为了理想,为了实现抱负和所学,慕名或是闻讯前来投靠和谋求些什么。

不然,光靠我一个人,满肚子有再多的先进理念和超前思想,再多合理方案和发展路线图,也需要有相应的实干经验和务实手段的人,来逐步试行和推广才能发挥出作用但我翻来覆去,忽然觉得虞允文这个名字有些似曾相识。

于是,我回头又翻了翻随身的日记,因为怕某些偶然的想起来的东西,事后忘却掉。

我养成了随时随地记笔记的习惯。

其中关联的几个关键字句,不由让我嘿然笑了起来,另一个时空的同时代里还真有这么一个人。那是南宋初期的抗金战争中,主战派大臣里唯一打过胜战的文臣。

在他第一次出阵的时候,在比较著名的采石矶大战之中,他是以参谋军事犒师采石。

结果遇到金海陵王完颜亮亲征江南。

因此临阵受命替代被撤换的主将,一句挫败了金军的渡江。最后更是从封疆大臣的四川安抚使,一直做到参知政事兼知枢密院事的传奇人物。

也算是南宋偏安朝廷初期,屈指可数可以拿得出手的名臣之一,只是其中的大多数光彩,都被同时代的中兴四大将的其他辉煌战绩和典故所掩盖了,而变的不是那么起眼和显目而已。

不过,在这个时空,他也不过是一个事到临头被留下来顶锅的弃子而已,就连真正的战场也没有上过,不免令人的期待值有所折扣。

不过这样也好,他目前有求于我也颇为依赖于我的旗下,同样也有足够的积极进去的心态,这意味意味着,有利于掌控和驱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