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牵动

黄河岸边,刚刚与另一路睦州团练合流的清溪乡兵,已经陷入了某种苦战之中。

“老叔……”

旗手方宝满脸是血的叫到,瘸着伤腿,一边用旗尖戳进一名试图夺旗的北兵肚里。

“撑住……”

率身在前的方腊吼道,将刀子从一名敌兵胸腔里抽取出来,几步靠到对方的身边替他格开了一只矛头。

“本兵的后援就赶过来了……”

方腊的帽盔已经被打掉了,发结也在厮打中被挑散,头发凝固着溅上的血水,乱糟糟的披在肩膀上,就像是个恶鬼一般沙哑吼道。

“切不可松殆了啊……”

“援军?……”

不远处奋战的另一名首领,邓远觉却是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呐呐自语道。

“需得我们有命活到那会才行啊……”

然后就像是正中了他们的心念,听的某个熟悉的喇叭声,在远处呼应般的响起。

滚滚的烟尘之中,最先出现战场变的援军,居然是一辆辆马拉飞驰大车,原地停住掉头反转,掀开盖布之后。

露出金属光泽的粗长管径,直接对着那些大踏步前涌而来的北兵阵线。

“炮车……”

“居然上炮车……”

底下见过利害的人,已经忍不住既激动又紧张的叫喊了起来。

合兵一处相互支持的邓远觉和方腊,也有些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当真不愧是一等一的顶尖军序啊,居然连随军的炮车都有,这可是南朝最有名的国之重器啊。(当然了,这只是他们还没有见过,其他制式标准大家伙的缘故)

成排的小炮和转管大铳,开始齐射之后,那些已经成功登岸的北兵,被血肉横飞的重新轰了回去。

他们手持的大排和防盾,根本没有能够起到任何用处,就被打成筛子或是四分五裂的,飞嵌在附近士兵的身上。

然后方才是那些密集横队列阵的铳兵,正式登场。一排又一排的向前小幅踏步,下蹲排射,起立装填,像是流水一般的射出毫不停歇的弹丸铅雨。

将那些被车炮轰乱了阵势的北兵,打的哀呼嚎叫的惨声连连。忙不住的争相拥踏,丢下大片尸体和伤员之后,才重新缩还到了临时在河滩上构筑的岸边阵地中。

在炮声隆隆中,两只合力的乡兵也重新振奋起来,鼓足余勇,返身向着纷乱的敌阵杀去。

然后,由那些北兵后队,开始用携带的弓弩,试图进行曲射的反击。稀疏矢雨落在方腊和邓远觉的队伍中,让他们心有余悸的不由再次止步不前。

但这些北兵的噩运和恶梦,却才刚刚开始而已。因为,很快另一些大车上的小型弹射器,投射出的火油瓶和爆弹,也在他们的头顶和近身,炸响出一团团烟尘和火光。

在遥远的黄河彼岸,张叔夜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船又一船满载的河北兵,在鼓点和旗语中,徐然分作数路,驶向远远的天边,变成遥遥厮杀声和烟尘之中的一部分。

……

作为驻地的郓城,却是没有多少紧张的气氛,列队的操习声和铳射声此起彼伏。

而在州衙,临时开课的官厅中,济济一堂。却是鸦雀无语,只剩下一个独一无二的声音回荡着。

“夫为将之道,有八弊焉。”

“一曰贪而无厌。

二曰妒贤嫉能。

三曰信谗好佞。

四曰料彼不自料。

五曰犹豫不自决。

六曰荒淫于酒色。

七曰奸诈而自怯。

八曰狡言而不以礼。”

我正在展开细说的是《武侯辑要》里的为将八弊,顺便扯上由此延伸出来的八荣八耻,算是我给他们输灌三观的一部分。

作为士兵,只要保持某种高达上的神秘感和威严,就足以,但是对于构成军队骨干的,就要花点心思去下足功夫了,而这种讲课为名的小范围自上而下的交流方式,无疑是最容易见效的。

因此,只要一有空闲下来,我都会想办法给他们开课,主要讲授带有个人色彩和倾向性的,各种军事理念和兵法之道。

课时或长或短,内容或多或少,但是绝不间断而保持在一种常态下,而变成一种惯性。然后他们做下的笔记和心得,同样要负责在所在部伍进行相应的传达和实践,这样一套战地的内部宣教体系就此初见雏形了。

所谓制度是有延续性的,一些虽然是草创的东西,但是因为多次使用,而很可能变成一种沿袭的惯性,于是一项不成文的制度就呈现出雏形了。

如果上位者再用心加以修订和明文记述,则变成某种类似军法成规的东西,进而成为某个特色体系的基础和柱石。

再加上,曾经作为一个骨灰级的爱好者兼军事论坛的版主,各种信手掂来的段子和典故,并且由此引申的各种反思和得失教训,都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从中节选一些比较应景的,拿来忽悠/教诲这些尚且处于军事理论入门或是启蒙阶段的家伙,那是绰绰有余了。

更何况,我经常因为要调和论坛里的争辩,和出具干货打脸的需要,而利用管理员的职权之便,偷偷拿着那几个因为电脑代沟,而常让我打下手的资深老头老太的帐号权限,在全国联网的数据库系统里查找相应的存证和出处,来维护我作为版主的个人权威。

因而久而久之,倒也不算言之无物,更不乏引人入胜的话术入门和语言技巧。

而作为选取听讲的对象,不仅仅是不当值的军官,每个月勤务诸事表现出众的士官之列,也有机会选入听讲的名额,因此,根本没有人会浪费这个机会,甚至因此在内部行成某种私下的日常竞争。

“我们的口号是……”

最后他们随我总结的话语,在值日官的喝令下站起来喊道。

“没有蛀牙?……”

我在心里默声自动的接上这句。

“匡济天下……”

这是他们有些热血沸腾的回答。

当然了,散去后的大多数人并没能留意到角落里,陆务观的纠结异常心态和表情,作为文臣家世的熏陶,同样的事情他想的比别人更外多更复杂一些。

这位军帅大人,居然对部下公然宣称,不想做将军的兵士,自然不是一个好兵士,人贵有理想和追求之类的言论。

说实话,类似如此鼓励上进的话,他并不是没有见闻过,但难道不该只出现在,对于家族晚辈或是看好的亲信部下,个别相处时的涓涓教诲上,哪有想他这些在授课上广为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也不够卖力上进的。

难道他就没有一点忧患意识和危机感么,或者是用这番类似赤子心的表演,来自污一二?或者说,他已经志不在此,而是更高的层次和追求了?

然后,接到的一封军文,让陆务观很快就没有心情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