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春天(第2/2页)

接到奏疏的当天,昭宗就忙不迭地把张濬再贬为连州(今广东连州市)刺史,把孔纬再贬为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市西北)刺史,同时下诏恢复了李克用的所有官爵。

二月,昭宗担心李克用还不满意,又加封他为中书令,并把张濬再贬为绣州(今广西桂平县南)司户,才算是把李克用安抚住了。

讨伐河东之役不到半年就败了,而早在三年前就开打的西川之役,同样遭遇了失败。而且,西川的失败比河东更让昭宗痛心疾首。因为河东败得干脆,顶多只是短痛,而西川则打了整整三年,发兵十几万,旷日持久,丧师费财,无疑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长痛。

大顺二年三月下旬,宰相和财政大臣不得不向昭宗禀报,国库已经空了,再也没办法给西川前线输送一毫一厘的军费了。

那一天,文武百官看见天子李晔忽然把头低了下去,而且沉默了很久。最后,李晔无奈地颁下一道诏书:恢复原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的所有官爵,同时命王建等人罢兵休战,各回本镇。

接到诏书的那天,陈敬瑄和田令孜忍不住相视而笑。

可他们笑得太早了。

因为,天子虽然放弃了,但王建却没有放弃。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王建非但没有退兵,反而加大了进攻的力度,先后占领了西川辖区内的大多数州县,然后猛攻成都。陈敬瑄数次出城迎战,却屡屡被打败。到了七月下旬,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陈敬瑄和田令孜终于绝望了,不得不开城投降。

田令孜亲手把西川节度使的帅印和旌节交给了王建。

随后,王建把陈敬瑄和田令孜放逐到了偏远的州县,并于两年后将其诛杀。

昔日称霸一方的军阀被消灭了,可王建却从此成为西川的土皇帝。天复三年(公元903年),王建自封为蜀王。公元907年、亦即唐朝覆亡的那一年,王建在成都称帝,国号“蜀”,史称王建为前蜀高祖。

登基才三年,昭宗在藩镇事务上就遭受了两次重大挫折,这对于一个锐意中兴的天子而言,实在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不过,让昭宗在痛苦中感到一丝欣慰的是——几年来,与权宦杨复恭的斗争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基本上可以收网了。

大顺二年九月,昭宗发现李顺节已经有效地掌握了部分禁军,于是断然采取行动,将杨复恭贬为凤翔监军。杨复恭拒不赴任,并以生病为由提出致仕,试图以此要挟昭宗。不料昭宗却顺水推舟,同意了他的致仕请求。杨复恭恼羞成怒,遂与义子杨守信日夜谋划,准备发动叛乱。

十月初八,昭宗命李顺节带领麾下禁军进攻杨复恭的府第。杨复恭率卫士抵抗,杨守信也立刻率部前来增援。

双方展开激战。稍后,宰相刘崇望又率领一队禁兵参与进攻,杨守信不支,部众溃散,只好跟杨复恭一起带着族人从通化门逃出,亡命兴元,投奔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

骄横跋扈的权宦杨复恭终于被驱逐了,昭宗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过与此同时,一种新的不安却悄然向他袭来——一代权宦杨复恭被打倒了,新一代宦官李顺节会不会恃宠生娇、居功自傲,成为杨复恭第二呢?

昭宗觉得,答案是肯定的。所以,他不能不把这种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这一年十二月十二日,昭宗就命人把李顺节诱杀了。

也许,昭宗这种兔死狗烹的做法显得相当腹黑,但是为了不让李顺节成为新一代权宦,为了不让这几年对付宦官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他只能这么做。

大顺二年冬天,一场又一场大雪从苍旻深处缓缓飘落,层层叠叠地覆盖在大明宫的垂宇重檐上,并且摇曳着落在天子李晔的发梢、鼻梁、眉间、心上。

是的,心上。李晔感到整整一个冬天的大雪很可能全部落在了他的心上。否则,他的心头何以变得如此僵硬、沉重而冰凉?

天仿佛已经裂开了。

大雪仿佛永远下不完。

来吧,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李晔站在大明宫铺满积雪的殿庭中,有些悲壮地仰望苍天。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直到把这个肮脏的世界全部覆盖,直到把所有罪恶、阴谋、杀戮、流血、死亡全部覆盖……

然后,春天就该来了吧?

到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也许就干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