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宗登基:乱世小皇帝

作为一个王朝崩溃的前兆,“民不聊生,叛乱纷起”与“皇帝昏庸,朝政腐败”往往是互为表里的。

懿宗时期的朝政就乏善可陈。

懿宗在位十几年,先后任命的多位宰相要么是平庸无能之辈,要么就是贪赃枉法之徒。比如咸通中后期的两个宰相路岩和韦保衡,就是以贪财和弄权而闻名于朝野的。

路岩于咸通五年以翰林学士、兵部侍郎衔入相,其时年仅三十六岁,可谓少年得志。他执掌朝柄期间,大肆收受贿赂,生活奢侈糜烂,并且专权用事,党同伐异,可懿宗偏偏对他宠幸无比,把朝政大权都交给了他。咸通十年(公元869年),一个叫陈蟠叟的地方官看不惯路岩的恃宠弄权,便借一次入朝之机对懿宗说:“请陛下没收边咸一家的财产,就足以供应军队两年的薪饷和粮食。”懿宗听得没头没脑,问他:“边咸是谁?”陈蟠叟说:“路岩的亲信。”

懿宗恍然大悟,原来是拐着弯在弹劾路岩啊!这不是拐着弯在骂朕有眼无珠、所用非人吗?

懿宗大怒,随即把陈蟠叟流放到了爱州(今越南清化市)。

从此,再也没人敢多嘴一句。

跟路岩相比,另一个弄权宰相韦保衡所享的荣宠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韦保衡的身份非常特殊,早在拜相前,他就是当朝的驸马爷。

咸通十年正月,懿宗把他最宠爱的女儿同昌公主嫁给了时任右拾遗的韦保衡。婚礼极尽奢华,天子用尽宫里的奇珍异宝给公主当嫁妆,还赏赐了广化里的一座豪宅,门窗之上都镶嵌珍宝,就连井栏、药臼和槽柜也都用金银打造,畚箕和箩筐也都用金丝编成,另外又赏赐现钱五百万缗,其余各种赐物的价值也相当于五百万缗。

成婚未及一年,驸马韦保衡就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宰辅。满朝文武瞠目结舌,都说这种事情闻所未闻。韦保衡入相后,和路岩沆瀣一气,极力打压异己。当时,康承训在平定庞勋时立功,受到重用,韦保衡和路岩十分嫉妒,便对懿宗说:“康承训讨伐庞勋时逗留不进,平定后又没有把余党全部肃清,而且带头抢夺战利品,事后又没有及时奏报朝廷……这种人实在不该重用。”

懿宗一听,二话不说就罢免了康承训的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之职,贬为蜀王傅(蜀王李佶的老师)、分司东都,不久后又贬为恩州(今广东恩平市)司马。

咸通后期,当路岩和韦保衡联手剪除诸多政敌后,两大红人为了争夺第一红人之位,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内讧。由于韦保衡兼有驸马的身份,最后理所当然地在这场较量中胜出。咸通十二年(公元871年)四月,路岩被贬出朝廷,外放为西川节度使。

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得罪的人太多,路岩不免担心会在赴任的路上遭人报复,于是对京兆尹薛能说:“我上路后,就怕有人会用瓦砾给我饯行啊!”言下之意,是让薛能派兵护送。

这个薛能是路岩一手提拔的,所以他相信薛能肯定会还他一个人情。没想到薛能却两眼一翻,拿腔拿调地说:“近来宰相出城时,京兆府司没有派人护卫的先例啊!”

路岩又羞又恼。可他除了感叹世态炎凉之外,实在没什么可说的。离京赴任那天,他果然在路上被人用石头瓦砾乱砸了一气。还好他早有防备,才没被人砸死。

路岩被排挤出京后,韦保衡在朝中就一人独大了。可是,还没等他尽情享受权力的美味,所有富贵荣华就悄然终结了。

因为,庇荫他的大树倒了。

咸通十四年(公元873年)三月,一向崇佛的懿宗派人去法门寺迎请佛指舍利。大臣们纷纷劝谏,甚至提到了宪宗迎请佛骨不久便崩逝的事情。不料懿宗却说:“朕能活着见到佛指舍利,死也无憾了!”

当时没有人想到,天子随口说出的这句话竟然会一语成谶。

只过了一个夏天,懿宗就病倒了。

七月十六日,懿宗病情突然加重。和宣宗临终前一样——帝国还没有确立储君。这样一个时刻,无疑再度为宦官提供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这一次,上场的宦官是左右中尉刘行深和韩文约。他们把目光锁定在了懿宗的第五子普王李儇身上。因为李儇这一年刚刚十二岁,很适合做他们的傀儡。

十八日,刘行深和韩文约以皇帝名义下诏:立李儇为皇太子,监理国政。

十九日,懿宗李漼在咸宁殿驾崩。同日,李儇登基,是为唐僖宗。

懿宗一死,韦保衡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九月,被韦保衡打压已久的政敌开始报复,纷纷对他发出指控。韦保衡旋即被贬为贺州(今广西贺县)刺史;一个月后,再贬为崖州澄迈(今海南澄迈县东北)县令;几天后,就被新天子赐死了。

与此同时,路岩的下场也和他如出一辙,先是被贬为新州(今广东新兴县)刺史;次年正月,路岩刚走到江陵(今属湖北),新天子就追诏削除了他的官爵,改为流放儋州(今属海南),几天后也被勒令自尽,家产全部抄没,妻儿充为官奴。

当十二岁的李儇被懵懵懂懂地推上皇帝宝座时,他肯定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荣膺了两项本朝之最。其一,他是大唐开国二百五十余年来年纪最小的皇帝;其二,他登基之时,正是帝国形势最严峻、忧患最深重、社会矛盾最尖锐的时刻。

疲惫不堪的帝国马车正在朝着万丈深渊奔驰,可小皇帝李儇却对此一无所知。他一边兴高采烈地握着手中的缰绳,一边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虽然帝国是老的,可在小皇帝眼中,属于他的江山却是簇新亮丽、多姿多彩的。

从当普王的时候起,李儇就是个贪玩好动的孩子。他有一个朝夕相随的玩伴——宫中马房的宦官田令孜。随着李儇的登基,原本地位低贱的田令孜就摇身一变,成了位高权重的枢密使。

直到此刻,左右中尉刘行深和韩文约才发现他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因为他们完全忽略了这个小小的“弼马温”,所以他们拥立李儇的行动等于是在替田令孜做嫁衣。

小皇帝李儇即位后,就尊称田令孜为“阿父”,把政务全都扔给了他,然后一门心思地投入到了各种游乐当中。

阿父田令孜虽是弼马温出身,但读过一些书,粗通文墨,加上人比较聪明,所以就当仁不让地当起了帝国的幕后推手。他大权独揽之后,便大肆卖官鬻爵,招权纳贿。他想封什么人当什么官,从来不需要通过天子,更不用跟宰相和百官打招呼了。为了体现自己跟小皇帝的亲密无间,田令孜每次去见天子,必亲自带上酒食,一边和天子开怀畅饮,一边神侃海聊,以便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皇帝毫无君臣之分,更像是一对忘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