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天子:我的青春我做主

其实,小皇帝李湛刚一上台,人们就再次见识了不可思议的遗传力量——他几乎就是他老子李恒的翻版。

首先,他继承了穆宗的慷慨。

刚一登基,他就一连三天对宦官们大加赏赐,不仅金银、绸缎和珠宝随便出手,就连官服也随便赏赐。至于赏赐的标准,则是依小皇帝的心情而定。比如今天刚刚赐给某个宦官绿色官服(六七品),明天就有可能赏他红色官服(四五品)。

其次,他继承了穆宗的娱乐精神。

从当上皇帝的次月开始,李湛就天天打马球、游乐、宴饮、看戏,其次数多得连史官都懒得记载。

最后,也是最要命的一点是——小皇帝和穆宗一样,一点也不喜欢政治。所以,例行早朝对他来讲就是一件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登基不过才一个多月,小皇帝上朝的时间就一天比一天晚。谏官们屡屡上疏,李湛却置若罔闻。

三月十九日这天,日上三竿,朝会大殿上依旧不见天子的身影。百官都列队在紫宸门外等候,年事已高和体弱多病者都已渐渐不支,几欲晕厥。

谏议大夫李渤对宰相说:“昨天,我刚刚上疏提醒皇上,希望他上朝的时间不要太晚,没想到今天更晚,我身为谏官,难辞其咎,请准许我到金吾卫的军法处待罪。”

最后,哈欠连天的小皇帝总算来了。匆匆开完朝会,他就迫不及待地要起驾回宫,不料左拾遗刘栖楚却站着不走,显然是要进谏。

小皇帝假装没看见,准备开溜,可刘栖楚声音还是高高地响了起来:“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小皇帝只好停下脚步。

刘栖楚朗声说道:“宪宗和先帝都是年长之君,天下尚且叛乱不断,陛下年纪这么轻就继承帝位,更应早起治理朝政。可陛下却嗜睡贪色,日晏方起,如何对得起先帝的在天之灵?如今,先帝的灵柩还未下葬,歌舞伎乐已日日喧腾;陛下的美誉尚未彰显,恶名却已远播四方!臣恐陛下的福祚不会长久,请让臣在台阶上撞死,为荒废谏官之责谢罪!”

话音刚落,还没等小皇帝反应过来,刘栖楚便已跪倒在地,一下一下地用头去撞台阶,瞬间便已血流满面。

小皇帝吓呆了,顿时不知所措。

李逢吉和新任宰相牛僧孺闻讯,匆忙赶来解围,叫刘栖楚退下去听候处分。刘栖楚捧着鲜血淋漓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开口又骂起了宦官。小皇帝眉头紧皱,一直挥手让他退下。可刘栖楚却坚持说:“陛下不听臣言,就让臣死!”

牛僧孺赶紧说:“你所奏之事皇上都已经知道了,先下去等候处分。”

刘栖楚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和李渤一起在金吾卫听候裁决。

惊魂未定的李湛赶紧问宰相,此事该如何处置。几个宰相一致认为,谏官的意见是正确的,应该采纳。李湛无奈,只好命宦官前去宣慰,好言好语把刘栖楚和李渤劝了回去。

几天后,李湛下诏,将刘栖楚擢升为起居舍人,并赐四品绯衣,以示对他忠言进谏的表扬和鼓励。刘栖楚的原官秩仅为从八品上,而起居舍人则是从六品上。小皇帝一下子将他连升数级,可以说对他够意思了。可出乎李湛意料的是,刘栖楚一点也不领情,居然以生病为由推掉了官职。

不过,刘栖楚领不领这个情,对小皇帝来讲根本无所谓。

他本来就是迫于舆论压力做个姿态而已,如今刘栖楚自己不识抬举,李湛自然懒得理他。几天后,小皇帝又赐给“内教坊”(宫廷歌舞团)一万缗钱,叫他们抓紧排练,说随时会去观看他们演出。

没办法,这就叫我的青春我做主。

走自己的路,让谏官们说去吧!

在关注娱乐事业、弘扬娱乐精神方面,李湛可以说完全继承了他老爸穆宗的衣钵。让他们接受谏言或许容易,可要让他们改正缺点,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死谏风波”过去后,谏官们不约而同地噤声了。原因倒不是小皇帝改掉了嗜睡赖床、上班迟到的毛病,而是大伙寒了心。

既然刘栖楚以死相争都没效果,那大伙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皇帝的种种荒唐行径很快就成了朝野上下尽人皆知的事实。对这种事,老百姓大多也只是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发发牢骚、苦笑几声而已,不会动什么别的心思。

可是,长安城中有个人却动了心思,而且还是特别大的心思。

他想——既然皇帝不好好干,为何不将他取而代之呢?

假如此人是独揽大权的宰相,或者是手握禁军的宦官,动这个心思还算靠谱,可问题是,这个异想天开的家伙只是个平头百姓。

此人叫苏玄明,是个算命先生。平常估计就是在街边支个摊,旁边插一根“苏铁嘴”或“苏半仙”的旗子,信口忽悠一些无知群众,随便混口饭吃,日子肯定是过得乏味至极。可自从动了这个“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后,苏半仙就变得精神抖擞了,成天眼睛放光,在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里面拼命搜寻,希望找到那个可以取代李湛的真命天子,然后辅佐他君临天下。

苏玄明有个朋友叫张韶,是宫中染坊的杂役,有出入皇宫的便利。有一天,张韶来他家串门,苏半仙心中顿时一亮,赶紧问了他的生辰八字,然后煞有介事地算了一卦。

卦象出来后,苏半仙忽然瞪大眼睛不说话了。

张韶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怎么回事。苏半仙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然后用一种深沉的口吻说:“卦象显示,你将会坐在天子的御榻上,与我一同进餐。”

张韶一听就乐了,差点没把大牙笑掉。可当他看见苏玄明异常严肃的表情时,才意识到这家伙并没有发烧。紧接着,他又听见苏玄明说:“现在皇上每天都在打猎和玩球,经常不在宫中,依我看,大事可图!就看你敢不敢干了。”

接下来,不知道苏半仙是不是跟张韶宣扬了许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革命道理,反正张韶歪着脑袋回味了半天,最后终于大腿一拍,说了一个字:“干!”

于是,唐朝历史上一场绝无仅有的宫廷暴动,就从这两颗朴素的脑袋中诞生了。

两个人说干就干,很快就忽悠了一百多人,都是张韶在宫廷染坊的工友。苏半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他们忽悠得晕头转向、热血沸腾,于是暴动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四月十七日这天,行动开始了。他们把兵器藏在几辆运染料的车中,准备从大明宫东面的银台门运入宫中,于当天夜里起事。不料,他们刚走到银台门,禁卫人员就察觉车载太重,将他们拦下盘问。苏、张二人眼见事情即将败露,当即提前行动,抽出武器杀了盘查人员,然后和徒众们挥起武器,大声嘶喊着冲进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