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与文臣的博弈(第2/2页)

李绛回答得很坦率:“陛下身为天子,不应该以聚敛钱财为务。”

宪宗大感冤枉:“如今河南河北数十州,皆国家政令所不及;河、湟地区(今甘肃及青海东部)数千里,长期沦陷于吐蕃之手。朕日夜都想洗雪祖宗的耻辱,可财力不足,不得不尽力储蓄。倘若不是为了这个,朕宫中的用度极为节俭,存那么多钱干什么?”

宪宗说得没错,他确实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皇帝,他存钱的目的也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个人享受。李绛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错怪天子了,连忙正色道:“一般的地方官员,向百姓横征暴敛,以此换取朝廷的恩宠,尚且为天下人所不齿,何况臣掌管户部,更应该以身作则。户部所管理的,都是陛下的财物,无论收入还是支出,一律登记在册,怎么可能有盈余?如果只是把国库里的东西移到内库就算是盈余,那这跟挖东墙补西墙有什么差别?这种欺君之事,臣不敢做。”

宪宗闻言,对李绛的正直很是欣赏,从此对他更加器重。

吐突承璀处心积虑要李绛的好看,结果却弄巧成拙,反而给李绛提供了更多的表现机会,这实在是让吐突承璀懊恼不已。

当然,他不会就此罢休的。

随后的日子,吐突承璀一直在耐心地寻找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整垮李绛。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元和六年十一月,吐突承璀还没来得及整垮李绛,自己就东窗事发了。

吐突承璀有一个手下叫刘希光,时任弓箭库使。此人暗中收受一个羽林大将军的贿款二万缗,企图为其谋求藩镇节度使的职位,不料被人告发,经有关部门查实后,宪宗立刻将刘希光赐死。

刘希光虽然死了,但这个案子没完,因为还有很大的疑点——一个小小的弓箭库使,有什么能耐替人谋求节度使的职位?

案情明摆着——刘希光背后肯定有人。

谁?

傻瓜也知道,躲在幕后大搞腐败的那只黑手就是吐突承璀。

有关部门经过调查,很快就挖出主犯吐突承璀,然后就把这起案件的完整卷宗送到了宪宗手上。

看着这份证据确凿的结案报告,宪宗无语了。几天后,宪宗断然下诏,把他最宠幸的宦官吐突承璀逐出了朝廷,贬为淮南监军。

宪宗为自己的“大义灭亲”很是自豪了一把,随即对李绛说:“朕把吐突承璀赶走了,这件事办得怎么样?”

还用问吗?这事办得太漂亮了!李绛大有神清气爽之感,赶紧说:“朝臣们都没想到陛下会如此果断!”

宪宗毫不掩饰他的自得之色,说:“这小子不过是个家奴罢了,以前因为他当差的时间久,所以对他特别包容;但是一旦犯法,朕拿掉他,就跟拿掉一根羽毛一样!”

宦官吐突承璀与文臣李绛的这场博弈,最终以吐突承璀的出局而告一段落。

尽管这个吐突承璀并未就此落败,短短三年后就将重返帝国的政治舞台,但此刻的李绛毕竟少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换句话说,没有了吐突承璀的掣肘和排挤,李绛的生存空间就显得敞亮多了,其仕途发展自然也要比过去顺畅。

元和六年十二月末,吐突承璀被贬一个月后,长期参与决策却无宰相之名的李绛终于被宪宗擢升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成了实至名归的帝国宰相。

在此之前,裴垍已因中风离开相位,目前与李绛同朝为相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原太常卿权德舆,去年九月以礼部尚书衔入相;另一个是原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今年年初以中书侍郎衔入相。

权德舆是个老好人,凡事模棱两可,没什么鲜明的政治立场,更谈不上什么政治能量。相形之下,李吉甫就要比他强势得多。所以李绛拜相之前,朝堂政务基本上是李吉甫一个人说了算。但是,随着李绛的入相,李吉甫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因为李绛不是权德舆。说白了,李绛本来就不是那种随时俯仰的人,他连皇帝都敢顶撞,又怎么可能去迎合李吉甫呢?

自从李绛拜相后,他和李吉甫就经常当着宪宗的面死磕。

每当二人同时上殿奏事,精明的李吉甫总是“逢迎上意”,顺着宪宗的口气说话,而耿直的李绛则是该反对的反对,该驳斥的驳斥,不止一次把李吉甫搞得面红耳赤、下不来台,“由是二人有隙”。(《资治通鉴》卷二三八)

元和六年的这个冬天,宦官与文臣的博弈刚刚落下帷幕,宰相之间的激烈比拼就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