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镇:疯狂奔驰的烈马(上)(第2/3页)

自从接管神策军后,窦文场、霍仙鸣的势力便迅速膨胀。到了贞元中期,经过多年经营的窦文场、霍仙鸣已然势倾朝野。史称,当时“藩镇将帅多出神策军,台省清要亦有出其门者”。(《资治通鉴》卷二三五)

既然藩镇将帅多出自窦文场和霍仙鸣门下,此刻藩镇又出了问题,德宗当然只能找这些神通广大的当权宦官了。

霍仙鸣一听藩镇出缺,马上向德宗举荐了宣武将领刘沐。他向德宗担保,此人神勇无比,一定可以镇得住那些骄兵悍将。德宗大喜,赶紧擢升刘沐为宣武行军司马,命他代理宣武军政。

德宗以为如此一来,宣武应该就不会出乱子了,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自安史之乱后,天下藩镇早就把节度使的职位及其相应地盘当做世袭罔替的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早成惯例。眼下李万荣虽然卧病在床,可他儿子还活蹦乱跳呢,岂容你朝廷来插一杠子?

六月下旬,朝廷派遣的宣诏宦官抵达汴州,刚刚宣完刘沐的任命诏书,李万荣的儿子、宣武兵马使李迺就授意手下将士大喊大叫:“兵马使劳苦功高,却得不到奖赏,他刘沐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当行军司马!”随即拔刀出鞘,把刘沐和宣诏宦官团团围住。

刘沐其实是个软蛋,并不像霍仙鸣夸的那么神勇。一见形势不妙,刘沐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假装中风,哎哟一声扑倒在地,然后就被人七手八脚抬了出去。

紧接着,李迺又纵容乱兵砍杀了好几个不依附他的大将,企图拥兵自立。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迺没有料到,还有一个人也早就盯上了节度使的宝座。

此人叫邓惟恭,时任宣武都虞侯。就在李迺纵容手下作乱的时候,邓惟恭早已和监军宦官俱文珍联手,出动军队包围了节度使府。

双方短暂交手之后,年纪轻轻、缺乏军事经验的李迺就败了。邓惟恭随即将其逮捕,押送京师问罪。李万荣几天后也翘了辫子。

宣武乱成了一锅粥,让德宗好生烦恼。无奈之下,他只好命令东都留守董晋赶赴汴州,就近兼任宣武节度使。

这个董晋就是当初与窦参同朝为相的老臣。此人生性温和,向来与世无争,当初在朝中基本就是个摆设,而且此时已是七十三岁高龄。德宗病急乱投医,居然把董晋抓到那个火山口上,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邓惟恭听说朝廷派了一个行将入土的人来当节度使,差点笑出声来。这老家伙还能经得起折腾吗?就算他敢来,也不过是来当个摆设,宣武还是老子说了算!

邓惟恭自鸣得意地想。

这一年七月,董晋到达汴州。果然不出邓惟恭所料,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就任之后,马上把军政大权拱手交给了他,而且始终对他客客气气,然后躲进了节度使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脱脱就是一个来此养老的寓公。

邓惟恭笑了。

既然董晋是个毫无作用的摆设,那老子何不把他拿掉,弄一个名正言顺的节度使来做做呢?

邓惟恭随即制订了一个秘密计划,准备召集两百多个亲信,发动兵变诛杀董晋,再迫使朝廷正式任命他为节度使。然而,自作聪明的邓惟恭万万没有料到,董晋虽老,却还没老到昏聩无知、任人宰割的地步。

自从就任节度使以来,董晋虽然足不出户,表面上好像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早就在邓惟恭身边安插了眼线,随时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邓惟恭刚一密谋,董晋立刻得到了消息。

这一年十一月,董晋赶在邓惟恭行动之前,将他和两百多个手下悉数逮捕,旋即将其党羽全部斩首,最后将邓惟恭执送京师。

姜还是老的辣。没人想到看似懦弱无为的董晋居然能深藏不露、后发制人,连德宗都有些喜出望外。

可是,好景不长。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春,七十六岁的董晋病逝,宣武节度使的人选又一次让德宗感到了头疼。

经过一番权衡,德宗最后还是“就地取材”,任命了宣武行军司马陆长源为节度使。

德宗这次没有看错人,陆长源的确是个很有才干的人。然而德宗忽略了一点,有才的人分成两类,一类是越有才却谦虚,一类是越有才越骄傲。

很不幸,陆长源就属于后者。

由于陆长源恃才傲物,刻薄寡恩,所以很不得人心。董晋去世后,陆长源刚刚接手军政,还没被正式任命,就公开宣称:“军中纲纪败坏,为时已久,应该用严刑峻法进行整顿!”

宣武将士一听,顿时人心惶惶。

应该说,陆长源的想法是对的,但他如此口无遮拦却只能把事情搞糟。不久,有人建议陆长源应该按照各地藩镇的惯例,在继任节度使之前,先拿出一些钱物犒赏将士们。不料陆长源却勃然大怒,厉声道:“我岂能跟河北的那些割据军阀一样,要用钱去收买人心,以换取节度使旌节?”

随后,陆长源又授意手下将领孟叔度变相降低士兵待遇。

如此种种,终于把这些骄兵悍将彻底激怒了。

这一年二月,宣武士卒再次发动暴乱,砍杀了陆长源和孟叔度,并且将他们的尸体剁成肉块吞食一尽。监军宦官俱文珍慌忙向宋州(今河南商丘市)刺史刘逸淮求援。刘逸淮立刻率兵进驻汴州,很快就平定了暴乱。

二月中旬,懒得再思考的德宗顺水推舟,任命刘逸淮为宣武节度使,并赐名全谅。

同年九月初,刘全谅卒,宣武将士拥立都知兵马使韩弘为留后。德宗连想都没想,几天后就颁布了任命状,以韩弘为节度使。

短短七年之间,宣武镇连续爆发了五次兵变。换了六七任节度使,这不能不让新任节度使韩弘充满临深履薄之感。

他意识到,要想坐稳节度使的宝座,就必须严明军纪;而要想严明军纪,就必须杀一杀这些骄兵悍将身上的暴戾之气。

可是,当初的陆长源不就是因此才掉脑袋的吗?自己现在还这么干,岂不是重蹈陆长源之覆辙?

韩弘的回答是,这事是动手干的,不是动嘴说的,敲锣打鼓的不要,打草惊蛇的不要。

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春,经过一番暗中调查,韩弘锁定了一个名叫刘锷的郎将。据说此人一贯凶暴,历次兵变都冲在最前头,是个典型的叛乱积极分子。此人不除,无以严军纪,无以镇人心。随后,韩弘在营门布置重兵,把刘锷及其党羽三百多人召集到一起,用八个字总结了他们的罪状:“数预于乱,自以为功。”随即不由分说地把他们全部砍杀。

行刑那天,据说军营门口的地面被鲜血染得一片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