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气吞万里如虎

时年五十三岁，踌躇满志的刘裕登上悬壁虎踞的石头城，俯视滚滚大江，仰望西北长空，心潮澎湃。两京沦陷已近百年，蛮族铁骑践踏中原，除洛阳一度光复外，晋军的旗帜从来没有在长安城头飘扬过。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刘裕的晋军戎旗要在万里战线上展开，第一个打击目标首选羌人的后秦国。

壹 羌帝姚泓

刘裕从来不主动打没有把握的仗，这是高级赌徒常赢钱的原因。慕容鲜卑的老皇帝死了，他进攻南燕。羌人的老皇帝死了，他自然要进攻后秦。

后秦新皇帝姚泓看似一个软弱的人，然而柔中有刚，他甚至借老皇帝的手除掉了与他争位的最大对手。

姚泓性情宽和，仁孝礼让，体弱多病，因其为长子，故而被立为太子。羌人保持着勇猛的性格，兄弟们对书生气十足的姚泓不服气，瞧不起，暗地里积聚力量，准备在姚兴死后夺取帝位。

尚书令姚弼文武全才，是老皇帝姚兴最宠爱的皇子。仗着父皇的疼爱，姚弼成为夺嫡的先锋。他有一个有利的条件，主管朝政，朝廷官员大多是他的私党。姚兴卧病其间，姚弼私自聚集三千多名死士全副武装潜藏在府第，只等老皇帝归天，动手夺位。

清代康熙皇帝的儿子们的夺嫡在暗地里进行，因为手里没有军权。后秦皇子们出镇地方，几乎人人手握一支军队。一闹起来，真刀真枪，血雨腥风。

太子姚泓有耳目，对姚弼暗地里进行的活动有所察觉。他从来不待在太子宫，日夜守在父皇身边。命令皇宫中的禁军严加戒备，重兵防守东华门。

姚泓装出一副懦弱的样子，派人透风给弟弟秦州刺史姚宣，说姚弼府中藏有数千死士，皇帝归天之后，必定杀太子登基。

嚣张跋扈的姚弼在众皇子中本就不得人心。众人怕他真的当上皇帝，于是姚宣鼓动串联其他皇子以保护太子为由出兵讨伐姚弼。各怀鬼胎的皇子们发兵支持太子，蒲坂的姚懿、洛阳的姚洸、雍州的姚谌同时兵发长安。姚宣狡猾，把别人发动起来，自己却未派出一兵一卒。

姚兴病情好转，见诸皇子兵戎相见，大吃一惊。各地皇子见老皇帝病好了，连忙退兵，联络起来一起进京告姚弼状。姚兴气急败坏，却不愿声张，各打五十大板完事，撤掉姚弼尚书令的职务，把暗地里鼓动兵变的姚宣下到大狱。

怒气不息的姚兴要杀掉这两个逆子。这时，太子姚泓站了出来，流着泪说：“兄弟之间不能和睦相处全是我的过错。如果我死了国家可以安定，那么让我死好了。如果陛下您不忍心让我死，那么我现在就辞去太子之位。”

姚兴好感动。他根本没有真杀死儿子们的意思，只是一时气愤。姚泓这一手做得真漂亮，除去两个兄弟的威胁不说，还彻底赢得了老皇帝的心，而且为自己争取到一员名将，皇叔姚绍。姚绍是姚弼同党，姚泓和他推心置腹，无话不谈。老皇叔也感动了，表示痛改前非，忠心于太子。

公元416年一月，姚兴病情再度转重，皇妹南安长公主来探视，轻轻呼唤，姚兴奄奄一息，没有答话。小皇子耕儿出宫后告诉哥哥姚愔说：“皇上已经驾崩，赶快动手。”姚愔与姚弼均是一党，闻听马上带兵攻打端门，禁军和太子东宫兵联合抵抗。端门起火，皇宫内杀成一片。

重病中的姚兴惊起，挣扎着走到前殿，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姚弼文武全才，曾经打败过匈奴夏国，满心指望他辅佐姚泓支撑大秦国局面，贪欲害死人，却走上手足残杀的不归路。姚兴用尽最后的力气，宣布将姚弼赐死！禁军见到老皇帝，精神大振，斗志倍增，叛军惊退奔败。姚兴气怒交织，病势加重，与世长辞。

姚泓登上帝位后露出狰狞面目，把发动叛乱的兄弟们全部捕杀。

兄弟争国，四境的敌人闻风而动。西秦乞伏炽磐侵入边境；氐人、匈奴部落聚众叛乱；夏国国王赫连勃勃乘机攻取天水、阴密、安定、雍城等关中北部地区，向眉城挺进。

赫连美男口气不小，水平一般。后秦名将皇叔姚绍率步骑五万反击，攻克安定，在马鞍阪大败赫连勃勃，铁伐们逃得无影无踪。

姚泓经受住了一连串的打击，但最为严峻的考验在后头。气吞万里如虎的江南大英雄刘裕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噩梦。

整个江南沉浸在战争胜利的狂乱中，人们的热情汇集于朱雀航。这座南朝秦淮河二十四航最大的浮桥见证了江南人沸腾的狂热。砍下燕国皇帝慕容超头颅的一瞬，人山人海，人们呼喊着刘裕的名字。卢循的死亡又给刘裕增添了一道金色光彩。

江南人视刘裕为新的希望。他给日落西山的晋帝国带来尊严，人们重新获取了大帝国的满足感。

平民热爱刘裕，门阀惧怕刘裕。士兵们渴望新的征服，他们需要更多的财富。刘裕安静地等待机会，只要有耐心，机会总会来到你的面前。

机会出现了，后秦国皇帝姚兴病死。若想让机会从刘裕手指缝里溜走，太难。刘裕下令出兵北伐，江南人的热情再次点燃。

江河水盛，桂花飘香。

大江之畔，石头城下，刘裕和刘穆之话别。两人没有说话，谁也不必说话，心知肚明。北伐军的大后方，刘裕的未来全部托付给刘穆之。

东晋军队兵分五路，水陆并进，浩浩荡荡踏上万里征程。

第一路，王镇恶、檀道济率步兵为前锋，自淮、淝一带向许昌、洛阳方向进攻。

第二路，沈林子、刘遵考率水军，趋石门，自汴水入黄河，直指洛阳。

第三路，朱超石、胡藩率部由襄阳赴阳城。

第四路，沈田子、傅弘之率部由襄阳趋武关。

第五路，刘裕率大军最后出发，王仲德统领前锋，经泗水开巨野泽入黄河。

和东晋历次北伐一样，刘裕选择用水军为作战部队运送物资。第一战略目标攻占洛阳，第二战略目标进攻长安。

王镇恶和檀道济主攻洛阳，朱超石部策应，沈田子部吸引后秦关中部队，沈林子水军保障军队给养，这是刘裕第一步棋。

如果晋军实现第一战略目标，整条战线便暴露在北魏国眼皮底下。魏军会不会参战？刘裕也做出了部署，王仲德率水军进入黄河阻挡北魏军队南下救援秦国。等刘裕大军到达洛阳与各路军队会师后，合力进攻关中。刘裕设计的作战计划极其精妙，浑然天成。

贰 群将争功

出身平民的将领们明白，前程、富贵、跻身门阀士族行列，一切荣耀与梦想要靠军功去实现。每一路主将都坚信：我会第一个到达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