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因为申屠川擅自跟来,季听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申屠川自知理亏,哪怕挨了打也只能伏低做小,只是时间一久,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驳一句:“若非我跟褚宴换了,那跟来的就是他,你难道就忍心看他涉险?”

“若你没跟过来,我自会感激你把褚宴留下,”季听斜了他一眼,“但如今一换一,你还有什么可邀功的?”

“既然是一换一没什么分别,那听儿何必再生我的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你心里更重要,所以你才不愿带我来呢。”申屠川凑到她身边,擅自将她的肩膀揽住。

季听挣扎两下没挣开,没好气的说一句:“你倒是挺会找话哄自己。”

“听儿不肯哄我,我只能哄自己了。”申屠川勾起唇角。

季听冷哼一声:“待会儿到了驿站,你自己回京都。”

申屠川蹙眉:“不可能,我要同你一起。”

“……申屠川,京都需要你。”季听见他坚持,便放缓了声音劝说。

申屠川看着她:“殿下更需要我。”

季听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今日非要同我作对了是吗?”

“不是同殿下作对,是跟殿下共进退,”申屠川握住了她的手,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道,“殿下不必再劝,我若是愿意回京都,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心力跟过来。”

“……你前世来郊县时,郊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怕是不知道瘟疫有多凶猛。”季听想起往日情景,脸色不怎么好了。

申屠川从桌下找出季听的医书,一边翻看一边缓缓道:“那就更要跟着殿下去了,再说……或许现下还没发展到前世那一步呢?”

“但愿吧。”季听轻叹一声,倒是没有再劝他回去了。

前世季闻一直没将瘟疫当回事,即便是后来派了太医有些慌神,却还是觉得在可控范围之内,以至于后续无力阻止,等季听带人前去时,万事已成定局。而这一世季听提前来了,只希望能及时阻止。

然而事情比她想得要糟。

当她到了郊县之后,看着满目疮痍的县城,一时间没了言语。

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边乞丐的尸体、随意丢弃的垃圾,都散发着阵阵恶臭,行人脸色蜡黄,时不时都有人倒地咳血。偌大的县城似乎空了,可季听知道,在每一个关闭的房门中,都有可能存在一个染了瘟疫的人。

“殿下,您能来,我们也就放心了,”县丞周前看到她后,说话都哽咽了,“这些日子微臣给皇上去了十余道折子,一直不见有人来,可郊县的大夫又无力应对,微臣只能眼睁睁看着瘟疫越来越重。”

季听看到他鬓边多出的白发,沉默一瞬后缓缓道:“如今县里染病的人可多?”

“不确定,家家户户都有瞒着的,谁也不知如何了,”县丞叹了一声气,说完看了眼季听身后的十余人,一时间有些犹豫,“殿下就带了这些人?”

“还有一支精兵,此刻就驻扎在郊县外面,如今瘟疫不可控,来的人自是越少越好,”季听看向他,“周大人,你将府衙上下的人手都叫过来,本宫有事要吩咐。”

“是。”周前忙应了一声,接着便将所有未染病的人手都喊了过来。

季听见尚有百十人,便知道瘟疫远不如她想的那般骇人,脸色不由得好了一些:“县城内可有适合焚烧的空地?最好是挖好的坑地。”

“回殿下的话,城南有一处干涸的湖泊。”师爷忙道。

季听微微颔首:“周围可有人家?”

“是荒地,方圆两里都没什么人。”师爷回答。

季听应了一声:“既然如此,待会儿便召集染了瘟疫但病得不算重的青壮男子,让他们将县城内的尸体都搬到那边焚烧,再派健壮男子去将大街都扫干净了,撒上烈酒彻底清理。”

“为何要用染了瘟疫的人?”师爷一愣。

季听蹙眉:“因为尸体上也有瘟疫,常人去搬很可能会染病,只能用已经染病之人。”

“但那些人染了病,再让他们做焚烧因病而死的人,不怕他们会崩溃?”一直没说话的申屠川开口了。

季听沉默一瞬:“若是愿意来做事,就每日给半斤米面做报酬,再就是作保一旦有解药出来,便第一时间给他们,相信还是有人愿意来的。”

申屠川微微颔首:“这也是个法子。”

“再有就是家家户户定然有染病之人……周大人,本宫记得你先前提过,郊县有一处地势过低的房屋,因为雨季总是灌水而无人居住?”季听蹙眉问。

周前立刻应了一声:“确有这样一处房屋,大约有四十多个院子,可住几百口人。”

“好,你叫人挨家挨户寻访,若是有死人,便将尸体拉去焚烧,一家人各自待在一个屋里,不要他们见面,若是有染病之人,就按病的轻重缓急分到那边的空屋中去住,由府衙照顾日常起居。”

“是,微臣这就去办。”周前应了一声。

季听将该吩咐的都吩咐了,便叫人将马车上的布匹卸下来,简单的裁成一个又一个蒙脸的帕子。

“你们出去做事时,这些帕子要戴在脸上,回来后记得烧水熬煮,身上的衣服鞋子也是,还有,自己也记得要沐浴,最好是烫一些的水,如今县城里能用的人不多,本宫不希望再有人无辜染病。”季听沉声道。

她的到来无疑像定海神针一般,叫整个府衙都为之一振,于是众人声音洪亮的应了一声。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扭头看向申屠川:“我方才说的,可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没什么遗漏,殿下此举虽然不能将疫症治好,但应该也不会再蔓延,只是……”申屠川沉默一瞬,“只是恐怕不会太顺利。”

“为何?”季听蹙眉。

申屠川看了她一眼:“至少若是你染了病,我宁愿关起门来自己照顾,也不会想让你去跟同样染病之人同住。”

季听顿时沉默了。

事情如申屠川想的一样,虽然府衙的人将整个郊县都走访了一遍,却鲜少有人将病人交出来,要么是撒谎说家里人都身子康健,要么是情绪激动的将走访之人都撵出来,总之一整日下来,空置房屋中只住了不到几十人。

而郊县如今的情况,怎么可能只有几十人染病。

季听沉默的站在府衙门口思索,鼻尖萦绕着烈酒的味道,而她身边的申屠川一早便用布巾蒙上了脸,以防闻得太多生了病。

“这可怎么办,若是他们一直闭门不出,那康健之人也会跟着染病,到时候一家子都别想躲过。”季听眉头深皱。

申屠川安慰的握了握她的手:“人性如此,如今只能家家户户钉死门窗,叫染病又不肯配合的人家自生自灭,才能保住其他配合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