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颠簸文士谁人知?(第2/3页)

吴健彰呆若木鸡,情知在这位妖孽般的公爷面前什么小心思都藏不住,呆了半晌,磕了个头,叹气道:“公爷,公爷但有差遣,下官绝无二话,可,可公爷若想小的能安安稳稳为公爷效力,还是,还是……”心说还是不要再单独私会的好,但这句话可不敢说出来。

叶昭微笑不语,直面皇权带来的压力,不由得不心下感慨。吴健彰这么一个早就同自己绑一条绳上的蚂蚱,可因为京城皇权更替,马上就起了旁的心思,这个年代,紫禁城那宝座,可真是瘆人的很呢。

“你放心,我不是来跟你要银子!你这江海关,明年可就赶不上我粤海关了!”叶昭意态悠闲,可不是在说大话,心里笃定的很。

“是,公爷治下,物税丰盈,公爷文武双全,这理财之道也独步天下,卑职钦佩的紧!”吴健彰此话倒有几分真心,听着广州一桩桩一件件的新鲜事,吴健彰时常心下叹息,如果自己在景公手下当差,想必如鱼得水。

叶昭微微一笑:“起来吧!今儿没别的事,就是和你说说话,可既然你提到了恩同再造这么句话,不由我不感慨啊,世上多少忘恩负义之辈,又有几个有好结果的?”

吴健彰本来正慢慢起身呢,听到叶昭这后半句吓得腿一软,又跪下了,一时汗流浃背。

叶昭摇了摇折扇:“道普啊,你别以为我在难为你,这天下大事,谁又说得准呢?”

吴健彰心里发苦,这还不是难为我吗?可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您还真想和皇上对着干?这,这怎么成?

叶昭淡淡道:“道光爷的血脉,小阿哥载濂也在船上,你呀,去帮我寻个奶妈,他过继给了咸丰爷,有两宫太后教导,将来必然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呢。”

吴健彰一怔,随即满头汗水更是滚滚而出,这景帅,还真是野心不小,可再想想,这么惊采绝艳一位人物,要真就这般服了六王,那可是咄咄怪事了。

“好了,你下去吧,有些事儿啊你自己思量!”叶昭端起了茶杯,看着吴健彰失魂落魄告退的模样,心下一笑,想想自己也挺坏的,设身处地替吴健彰想一想,怕以后日夜都受煎熬,可现今却必须敲打敲打他。

而两江总督何桂清同叶昭会面时可就极为自然,他同叶昭并无私交,反而心下笃定,你们皇族争位怎么闹都好,我只管办好我的差,至于北京城哪一位当家作主,我说了不算,也不必操心。

第一次见叶昭,何桂清自要细细打量这位名声鹊起的新晋权贵,漂漂亮亮文文秀秀的,手尤其好看,纤细修长,带着碧绿玉扳指,那雍容华贵的气度,可真是从小养出来的,学可学不来。

两人叙了几句闲话,聊了聊江浙军情,何桂清就叹息道:“发匪愈形猖獗,只盼公爷粤军早日平定江西,进剿鄂皖,继而毕其功于江浙,平贼党清寰宇。”

何桂清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言谈也极为得体,而叶昭对于发匪贼党的一些惊人之语,也令何桂清茅塞大开,例如叶昭言道“阶级”一说,士绅、农民、商人等等阶层的需求,对生活甚至对社会话语权的渴求,以及为什么一个阶层会对社会产生不满等等,真是令何桂清惊叹钦佩,只觉有闻圣贤布道之感。

两人聊的投机,在一旁伺候的十三添了几次茶,何桂清才恋恋不舍起身告辞,出门前由衷道:“下官受教了,若能常由公爷提点,可谓一大幸事。”

叶昭笑着谦逊几步,送何桂清出门。

十三快走几步,推开船舱金属门,却见外面正在吵闹,原来是何桂清的长随何四,因为在外面站得久了,就去方便了一下,谁知道回来就见一人鬼鬼祟祟的站在舱门前,何四当下就过去揪住他盘问。

被何四揪住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文士打扮,浓眉长脸,眼神倒是颇为刚正。

可何四和他纠缠的上了火,劈手上去就是一耳光,骂道:“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你撒野的地儿?”

文士被打得一趔趄,嘴角渗出血来,此时正是叶昭和何桂清走出舱门。

何桂清就一皱眉,成什么体统,可不被人家笑话自己家里下人没规矩,沉着脸道:“作甚么呢?!”

何四见老爷出来,忙跑过来给公爷、老爷打千,禀道:“这狗东西不知道跟谁上了船,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偷听!”

文士被那恶狠狠的耳光打得耳鼓嗡嗡的低鸣,更半天没缓过神,听到何四的话气得分辩道:“欲加之罪!欲加之罪!”

何桂清看向他:“你是甚么人?”

见何桂清蟒服宝石顶戴,文士急忙过来见礼,虽无端端受辱被打,却仍不卑不亢的道:“学生李鸿章参见总督大人,学生乃是在吕帅帐下帮办军务,并不是歹人,实在初次登火轮船,喜不自胜,迷了路径。”

叶昭一怔,不由得就仔细打量起这名文士。

何桂清听说是工部侍郎、帮办苏州大营军务大臣吕贤基的幕府师爷,脸色微微一沉,他同吕贤基向来不和,可不知道这酸书生是不是吕贤基指使而来,自己虽与国公所谈不涉私情,但关门密议良久,传出去可有些不便。

何桂清一摆手:“来啦!给我拿下,鬼鬼祟祟的,能是甚么好东西!”

何四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绳索,就过去绑李鸿章,李鸿章也不反抗,沉声道:“学生乃是道光爷十八年进士,翰林院修撰,帮办苏州军务,绝非歹人!”

何桂清心里一晒,心说六品小官,倒也颇有风骨。

这时节,艉楼走廊栏杆拐角匆匆走来一行人,最前面白白胖胖的官员正是吕贤基,显然听得吵闹声过来瞅了一眼,见到是自己幕府师爷被捆,吕贤基满脸挂笑,大步走过来,离得七八步,就呵呵笑道:“总督大人,这又是发哪门子的无名火啊?”

走到近前,躬身给叶昭和何桂清见礼,赔笑对叶昭道:“公爷,卑职不懂管教手下,失礼之至!”他姿态摆的甚低,眼见这等情形,心下这个气啊,心说你李少荃就不能不闯祸?可不知道这景公同何桂清在密议何事,你突然冒出来,可莫牵累我!

回头对李鸿章一瞪眼:“大胆李鸿章,还不过来给总督大人和国公爷磕头赔罪?!”

何桂清见吕贤基装模作样的,心下更是起疑,摆摆手道:“不急,是不是冤枉,等我押回去盘查便知。”

李鸿章却是满心激愤,他父亲率团勇与发匪激战,惨死于发匪之手。而因为家乡沦丧,国事艰难,他忍痛未报丁忧,日日沥血为苏州大营谋策,只盼报得家仇国恨。可偏偏吕贤基昏庸无能,懦弱不前,令他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思及昔日进京应考时的意气风华,李鸿章也只有空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