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镇国之宝(第4/6页)

谈话临近结束,王莽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你这趟出征,把王兴带上吧。”王邑本来心情正佳,听完这个要求之后,面色却立刻大变,差点就要投湖。

我们前面讲过,王莽四个嫡子全部死于非命,他的血脉只剩下了王匡和王兴这两个私生子。王莽将两人接到长安,王匡福薄命薄,到了长安没过多久,水土不服,转眼呜呼,如此一来,王兴就成了王莽的独种,理所当然应该被立为太子,继承王莽的帝国。然而,天下皆知王兴乃是私生子,要立一个私生子为太子,于礼制不合,群臣们也不干,即使王莽贵为皇帝,也不敢贸然行之。如今,王莽叫王邑带王兴一起出征,用意很明显:那就是让王兴在军队中镀镀金,积累些资历,最好再立些显赫的军功,从而塞天下之口,这时候再来立王兴为太子,就可以美其名曰为“立贤不立嫡”,朝野上下也就不会再有阻力。

王邑何尝不知道王莽的良苦用心,但王邑也是深受礼法熏陶之人,本能地就有些歧视私生子,加上他早就听说王兴飞扬跋扈,无赖纨绔,因此心中更加抵触。带这样一个人在军中,无异于带了一枚定时炸弹,万一王兴有个三长两短,他立再大的功劳,也赎不了这罪,如果王兴没出事,而这一战又胜了,那功劳也轮不到他,肯定都要强行算到王兴的头上,总之,这笔买卖不合算。王邑当即答道:“王兴尚且年幼,不宜从军。”

王莽道:“当年你任虎牙将军,年仅二十三岁。如今王兴二十五岁,如何不能从军?”说完又道:“我知道你是担心王兴捣乱,这你可以放心,王兴倘若在军中不服管教,你身为叔父,可以骂得,也可以打得。”

王邑根本不听王莽解释,干脆道:“必欲带王兴出征,那便请陛下另择良将。”

眼看王邑又要撂担子,王莽大恐,几乎是哀求道:“我老矣,你就不能体谅?你约法三章,我全部照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却忍心拒绝?”

王邑这才仔细端详王莽,王莽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此时的王莽,两鬓斑白,皱纹密布,毕竟是六十九岁的老翁了,衰残之势不可阻挡。面对这样一位老人发出的哀求,王邑实在无法继续强硬,只能叹道:“臣谨遵圣命。”

No.5:天下一局棋

王莽信守了他对王邑的承诺,作为王邑同意王兴随军的回报,他甚至给了王邑更多。全国兵力,号称百万,尽数交到王邑手中,又征调六十三家兵法的在世传人,充作王邑智囊。国库的珍宝物资,任由王邑调配。州郡各选精兵,由州牧太守率领,向王邑所设的指挥中心洛阳聚集。又封巨无霸为垒尉,随军同行。巨无霸者,人如其名,身长一丈(约合今两米三十二),腰大十围(合今三米左右),车装不下,马拉不动,号称新朝第一勇士,力大无穷。随军又多携猛兽,如虎、豹、犀、象之类,以助威武。

王莽如此慷慨,王邑受宠若惊,婉拒道:“倾举国之兵以付臣,臣实不敢当。”王莽笑道:“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寡人授君以举国之兵,是寡人不负君;想来,君也当不负寡人也。”

在离开长安前往东方之前,王邑特地召见了两个人,一个是长安教父原涉,一个是当年旧部朱萌。原涉平生杀人如麻,见了王邑,却不自觉地矮了三分。王邑冷眼看着原涉,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以君所为,死有余辜,然而,我不来杀你。今命你为天水太守,镇守长安之西。君本良家子弟,当好生为国效力,勿辱先人于地下。”原涉乃是堂堂的长安教父,被王邑当孩子一样教训,大气也不敢出,点头不迭。

王邑拜原涉为天水太守,正是要借助原涉在游侠界的声望,弹压长安附近那些不安定的野心家和恶少年。王邑再召见旧部朱萌,道:“中原反贼要想攻入长安,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武关,一是函谷关。函谷关这边,我自有应对,今命你守武关。你要以命担保,人可以死,关不能丢!”

朱萌当年追随王邑南征北战,而随着王邑的隐退,他也跟着马放南山。如今老首长一出山,立即提拔他担当重任,朱萌自然感激涕零,断指立誓,死守武关。

有原涉守长安之西,朱萌守长安之南,王邑这才稍感心安,至于长安之东,自然有他亲自摆平。四月初五,王邑正式起程,东赴洛阳。王莽亲自送行至城外渭桥,执王邑之手,如执情人之手,久而又久,动情言道:“国家存亡,在君一身,努力。”

短短十字,胜过千言万语。根本不需要王莽多加叮嘱,王邑完全明白自己肩上的重量。王莽动员了整个帝国,只为他一个人服务,在他身上,王莽压下了所有的赌注,如果赢了,王莽将赢回全部,如果输了,王莽将一无所有。

再多的话语,此刻似乎都已多余。王邑反握王莽之手,同样动情言道:“陛下安心,不出半年,海必复晏,河必复清。”

王莽举酒相敬王邑,王邑跪受,却不即饮,昂首道:“且留此酒,待臣凯旋,以反贼人头,下此酒,为陛下寿。”

王莽大喜,道:“待君东归,寡人虽不嗜酒,也当与君同醉。”

君臣洒泪而别。王邑大军开拔数里,忽有使者追上王邑,奏道:“功修公(王兴)晚起,现正梳妆,请大司空驻军稍候。”王邑闻言大怒,斥道:“混账!数万将士,深荷国命,理当亟亟前行,岂可坐等一人!命王兴自去洛阳,与我会合。”使者仗着王兴的势,嬉笑道:“最多只需等一个时辰,功修公乃陛下独子,大司空何不稍作通融!”王邑更怒,扬鞭将使者一顿好抽,道:“再敢多言,割汝人头祭旗。滚!”使者灰溜溜爬起,仓皇而去。

王邑一路急行,十天后抵达洛阳。此时的洛阳,正是一片吵闹繁忙的景象,士兵、旌旗、辎重、军马,源源不断从帝国各地汇集而来,充斥着洛阳的大街小巷。王邑一到洛阳,风尘未洗,立即升帐议事,看着云集一堂的帝国将领和州牧太守,王邑脸上渗出兴奋的潮红,这才是他该来的地方,鹰属于天空,鱼属于海洋,身为军人,就应该属于战场。

众人望着王邑,眼神中既期待又畏惧。所以期待,是因为王邑曾经创造过挽救新朝的奇迹,他们希望王邑能够重复这一奇迹。所以畏惧,是因为他们知道王邑已经掌握了王莽的所有权力,可以对他们生杀予夺,王莽容易糊弄,而王邑却不好糊弄。

王邑俯视众人,沉声道:“昔日与诸君共事天子,同殿为臣。如今我奉天子明诏,东征剿贼,军中以我为尊,一切唯我号令。愿与诸君上下同心,早日荡平反贼,还我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