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夏七

夏启长大以后,通过前文所述的非常手段,赶走了伯益,接了大禹的班,开创了“父传子、家天下”的传统,自称“夏后启”。夏朝天子一般称作“后”,有生育、祖先的意思,比如蚁后,总之是辈分老高的。

夏启即位之初,脖子上戴着一串绿松石的珠子项链,在河南禹县北门外大集诸侯,祭祀了黄帝、颛顼、鲧先生和大禹等知名先祖。然后大摆宴席,狂饮奢食,作乐兴舞,极尽豪华,为自己博得了“爱好声色、耽于享乐”的美名。与会代表中有一个来自陕西户县的有扈氏,可能是在酒菜里吃出了苍蝇,非常不满意,表示了造反的心声。其实这家伙是夏启的族内老哥,觉得夏启不配当天子,于是口出怨言。夏启怒不可遏地对臣下说:“一个老哥尚且不能号令,何以号令天下诸侯?朕将御驾亲征,你们谁也别拦我!”于是他大起六军,西讨有扈国。

从洛阳地区,西行四百多公里进入陕西西安地区的户县,这段路程我花了四个小时开车走过,夏启恐怕要走四十天。一路上地貌渐走渐高,千丘万壑,进入黄土台原,台原被流水割成一块一块的豆腐。不过四千年前夏启看到的不是这个样子,豆腐尚是一大整块,上面全是沃土丛林以及少量田野。但随后几千年的开垦破坏了台原顶表的野生植被,河流于是直接切割在黄土上,慢慢冲出千万沟壑。这一下子就完蛋了,河水从沟壑底下流淌,不复经过台原之上,台原上边变得缺水干旱,庄稼没法种了,树都见不到几颗——就是张艺谋拍的西部电影《红高粱》那样子:黄沙掩盖,有羊没草,只有大风从坡上刮过——还有他的牛跟着他(这是家里的最值钱的不动产)。

夏启的六军(也就五六千人)风尘仆仆来到陕西,交战之前,夏启感到有必要向部队申明纪律,于是召来六军训话:“有扈氏罪大恶极,不执行我们的日历,侮辱了‘金木水火土’(人怎么会侮辱‘金木水火土’呢?不懂,也许是破坏生态平衡吧)。我夏启奉天之命,进行讨罚。”接着夏启杀气腾腾地警告左右唯命是从,“你们作战的时候,战车左边的弓箭手不向左方射箭,战车右边的长矛手不向右方刺矛,就是不服从命令;驾马的人干涉与战马无关的事务,也是抗命。勇敢者,将在祖先的灵牌前得到赏赐;不服从命令的,就地处决。你们不要怀疑,朕会亲自主持惩罚,一个都不会放过。”

六军吓得一吐舌头,不寒而栗。夏启的讲话声色俱厉,似乎不是好人。其实当时没有扩音设备,夏启这是没办法。给部属们训话全靠嗓门大,所以我们应该佩服夏启。嗓门大,下属害怕,就不敢造次了。估计夏启也专门训练过。练习一,是取新鲜生鸡蛋一枚,外壳洗净,放入口中,缓慢吞下,然后再缓慢吐出,反复不已。此练习主要为扩大嗓子眼宽度,使得洪亮的声音畅通无阻。练习二,取石锉刀一把,张大嘴巴,用力锉咽喉边缘,每天坚持三到四次。这样声音嘶哑刺耳,凶巴巴地,造成极大的威慑力。

夏启在喊话中还提到了战车,这是工程师“奚仲”的发明,由两匹马拉着一辆独辕车,在战场上尥着蹶子跑,这是一种新鲜有趣而且生猛的玩艺儿,有两个木轱辘。“军”这个字,从繁体形象上看,即是古代战车。战车是怎么发明的呢?把牛车换上马就发明了。中国人知道马很晚,马是从西方传到夏朝的。

西方也有战车,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有世界上最早的战车,最一开始是实心圆木板的轮子,尚无幅条,用驴子拉车。驴子跑起来是很倔的,恐怕组不成阵列。后来很快过度为马拉辐条战车。

下面说一下夏启士兵的装束,由于当时尚没有青铜,也就没有铠甲,甚至没有皮甲,而是使用一种叫做“石护肘”的防护设备,是石头打磨成的套简,要趁少年时代套在手臂上,随着身体的成熟而与手臂长成一体。战斗时,把它举起来拦挡敌人的砍杀。一般勇士的石护肘上白痕累累,说明它的主人曾举着它多次参加凶狠的战斗。作一名石器时代的战士,需要很大的勇气。当时的箭头是石制的,穿透能力和放血效果不佳,所以要挨上好多箭才死。有一个出土的青年男子肚子里有十余枚石箭头,攒了这么多才死,真是了不起,中间一定很疼。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疼痛的样子而吓一大跳,估计当时很多战士还戴上假面具(就像现在北京人戴口罩,起到自我镇静的作用)。真的,如果让我戴着树皮制作的假面具在战场上冲锋,我会胆子大一些。

夏朝第二任天子夏启Vs.族内老哥有扈氏的大战,史称“甘之战”,因战斗地点在陕西户县南郊的甘地而得名,双方死伤惨重:“飞石索”投掷的石球打烂了很多人的鼻子,藤木盾牌被石斧砍成了烧火的劈柴,因为砸得太卖力气而断了头的石锤与被砸瘪的人头相映成趣,由于牛筋不结实而断了的弓弦来不及换新的,它的主人就被群集而至的敌人扎死,手里还兀自摸着腰间那根备用的弓弦……石器时代的战场特点一目了然,那就像地震过后的倒尸,一切都被石器砸得扁扁得,贴在地上,血肉模糊,无从辨认,象饺子馅。而未来青铜时代的战场,躺在地上的人则类似一堆蜂窝煤——这是穿刺类兵器“戈矛”造就的效果,武器施力点小把人扎得都是窟窿。铁器时代的战场则像收割后的庄稼地,很多麦穗和麦杆分了家,因为铁器的大刀可以劈砍,断其人头和胳膊腿。至于现代的战争那就仿佛海滩度假的人了,躺在地上看不出什么伤口,只是湿漉漉地淌出什么液体来。

“甘之战”,有扈氏被夏启的正规军打得尸横遍野,封国也亡了,有扈氏的子民都被罚做奴仆,担任牧猪的工作。这其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让失败的敌人在劳动中发挥余热,就像蚂蚁把战败的对手拖回洞里派苦力。

夏启打败了“侮辱金木水火土”的他老哥有扈氏,发现他的老弟(一说是幼子)“武观”又来侮辱他了。

武观是个大嘴巴,开会的时候喜欢吐唾沫,不讲礼仪,马马虎虎,被他爸夏启放逐到河南滑县改造。武观大为不平,就蓄集力量,三年之后通电全国,宣告武装闹事。夏启派“彭伯寿”带兵征剿。这人据说是黄帝时代老不死的彭祖的后代,有些仙术,他跨过黄河,把武观的乌合之众打得四下飞蹿。武观只好认罪投降,被带回都城交给夏启处理。

虽然武观低头认罪,表示再不吐唾沫了,但夏启对他终不放心,还是把武观杀了。各地诸侯听说夏启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这么铁面无私,无不老老实实地前来朝见。夏朝就这样在兄弟子嗣相残的腥风血雨中建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