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践土七(第2/3页)

晋文公再次进入晋国时,秦穆公给了他三千精兵,专门驻扎在宫城里(即两重城墙的内城,是整个大城中的小城,也叫downtown)。这三千精兵作为大内保镖,保护晋文公,避免类似的卿大夫家族武装袭君案重演。秦穆公可谓仁尽义至,不为名不为利。重耳觉得还不够安全,特意备战备荒,在宫城内修筑“固宫”,固宫建在一个夯土高台上,内积粮草,一旦外边某家卿大夫造反,重耳可以躲进去固守。唉,这都是分封制下,国君的可怜之处啊,被他所分封出去的卿大夫整得每天提心吊胆(还是未来的专制皇帝好啊,天下他一个人说了算)。但国君也不能没了这些卿大夫家族,没了他们,谁来建设国家,谁来保卫大晋啊?尽管晋文公做了种种准备,又筑宫又备战备荒,但他没有改革分封制,导致晋国最终还是变得君弱、卿强,最后被赵魏韩三家分掉。分封制下的卿大夫家族,战胜了他们的国君。

为了不被卿大夫家族势力淹没掉,必须强化君权,晋文公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想把吕、郤家族铲掉,族人全部杀死,尽灭其党羽。这固然是国君一族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对卿大夫家族的反击,无可厚非。但赵衰进谏说:一旦打杀起来,晋国势必大乱,再次陷入动荡。晋文公放弃了这个极端的冒险想法,遂颁行大赦。

但是吕、郤党羽看见赦文,半信半疑,交头接耳,人人自危,蠢蠢欲动。晋文公挺发愁,怕他们再起来闹事。这时候,晋文公重耳流亡初期,那个卷了钱财逃跑的财务部长——名字叫“头须”,来找晋文公承认错误道:“国人都知道您最恨的是我,因为我卷跑了您的钱,使得您一路没的吃喝,在五鹿被迫吃泥——到现在还落下了嘴谗的毛病。所以,如果您能给我一个官儿做的话,国人都知道您不念旧恶,心胸宽广,吕、郤党羽也就群疑尽释、安心下来,不想轻举妄动了。”

晋文公一听,好办法,立刻给头须恢复原职,国内紧张气氛遂缓和下来。头须这家伙也算是有胆有识啊,够精明。当初卷钱逃跑,现在回来又捞了官,便宜都让他占尽了。这人干财务却是屈才,应该炒股票去,做期货也行,搁现在,准能赚几个亿!

下一步是大家最开心的事,封赏功臣。晋文公举善授能,任用胥、赵、狐、栾、先等追随重耳的新兴家族担任国家要位。参加过流亡的那些老叫花子:狐偃、赵衰、胥臣、魏仇等九袋长老与其它八袋长老,终于可以弹冠相庆了。这不光是出于对老叫花们的报答,也是晋文公通过扶植忠于自己的老叫花新家族,去抵挡吕、郤之类的旧的有势力家族。当时北方诸侯还没有想出设立县制,用易于管理的县官建设、保卫国家。所以只能沿用旧的分封模式,卿大夫家族获得封地,势力坐大,国君一族也往往对他们惧之三分,与他们分享政权,在同一个槽子里吃饭。国家既需要他们建设和保卫,又要避免他们势大废君、弑君。不容易啊!国君必须和这些被分封的家族必须保持微妙的平衡。怎么保持平衡呢?最好的办法是,国君必须找到一批亲他的家族给他撑腰,也就是效忠国君的家族(也就是这些老叫花)。有take就得有give,国君获得了他们的效忠,也必须对这些家族恩宠备至,允许他们世袭官爵,他们犯了错误也不深究,不敢用苛法,反而礼遇他们。法外开恩,所谓刑不上大夫就是这个背景下出现的。这就出现了特权家族。且不说特权家族乱法给国家带来的危害,特权家族自身也出问题:我们说,龙虾放久了也会生蛆,官爵世袭,任人唯亲而不是择优选拔,都使得特权家族的人能力越来越低下,一代不如一代(所谓“肉食者鄙”)。而国君偏又倚赖这个家族,国家哪能强大?

在战国时期,为什么六国都打不过秦国,就是因为六国沿用分封制比较厉害,特权家族多,培养了很多愚蠢的人把持朝纲,所以完蛋。而秦人的分封基础差,可以大行郡县制,聘任县官(职业化官僚)来管理郡县,从而取代了卿大夫家族的世袭封邑,取消官爵世袭,启用军功考核,进一步打散了有特权的卿大夫家族,战力远远超过六国。到了秦国统一以后,秦人自然而然继续发扬他们的成功经验郡县制和职业官僚制,不再搞分封和卿大夫家族,并且把这一模式继续推动到唐宋明清。至此,商、周时代流行的分封制体系,彻底一去不复返。

让我们把目光投回到公元前636年,62岁的晋文公即位当年,除了培植老叫花子成为新家族,还发布了新的政令:(1)废除旧债,以前谁欠谁的钱,都不算数啦;(2)照顾无保户;(3)发展农商——当时国道上设有关卡征收关税,不利于商业发展,重耳减轻关税。晋国很快出现了政平民阜,财用不匮的局面,百姓大悦。

但是,也有一些不高兴的人,第一个是炊事班班长。这位班长先生很不高兴了,他说:“流浪时期,我为了照顾主公您,跑前跑后,脚上磨了一万个泡。别的爷都不肯干活,唯独我最累。可你给我的赏赐却最少。”

晋文公说:“用道义礼仪来辅佐引导我的,我给他最高赏赐,比如狐偃、赵衰;冒着矢石立下汗马功劳的,我给他次一等赏赐,比如魏仇;违逆我的意愿,多次举发我的过失,我给他未等赏赐。至于你这种劳力之人,要在末等的末等。”周天子的史官听到这件事,说:“晋文公大概会成就霸业吧(懂得反对搞脑体倒挂啊)!从前的圣王把德行放在首位,而把力量放在其次,晋文公也是如此啊!”

另一个不高兴的人就是“介子推”。晋文公赏来赏去,惟独把我们那位牢骚大王“介子推”给赏忘了。这家伙在流浪时期,割大腿肉给晋文公熬汤吃,味道很好,回国却没有领到赏。自怜自艾,一气之下,带着老妈隐退山林——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兄弟去了。

晋文公知道后,一拍大腿,我怎么把他忘了,非常懊悔。赶紧改穿了凶丧之服,以示自责,并向士民百姓下令说:“有谁能找到介子推,有赏。”有人报告说介子推跑绵山里去了。晋文公赶紧到绵山底下,攥着喇叭往上喊:“老介——你出来——,老介——你出来——”

喊了好几天,老介还真拧,就是不出来,只有空谷无言的回答。

也不知道是谁又出了一个馊主意,举火焚林,像打猎似的,把老介轰出来。结果介子推宁死不出,跟他妈一起抱着,被烧死在枯柳之下。对于介子推的死,另一位很拧的自杀者屈原有诗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