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践土四

泓水之战前后,国际形势风云变换,大可乘机有所作为,这时候,二流子重耳却依然流亡在齐国,依然不紧不慢地吃着闲饭,轻易不肯离开这里,因为他娶到了齐国公族的一个美女——齐姜。

齐国一直在为国际社会孜孜不倦地培养扫帚精,比如风骚妹妹“文姜”,好色的卫宣公的儿媳妇兼自己的媳妇“宣姜”,鲁庄公的媳妇兼庆父的情妇“哀姜”,都不是省油的灯。齐国是姜子牙的后代,所以是姜姓,公主们名字都带姜。众姜之中只有嫁给重耳的这位“齐姜”是块好姜。她贤淑端正,高贵典雅,属于传统的红粉佳人。优美的风范礼仪,高雅的举止进退,把山西来的土老冒重耳给看呆了。每当夜色深沉时刻,年轻貌美的齐姜夫人解开云雾般环绕的长发,轻轻地用剪水双瞳睇视着床上的郎君重耳。重耳等待着齐姜夫人风吹弱柳的体态,渐渐靠近了自己,掩住了灯火。重耳先生拥着齐姜柔腻的肌肤,像拥着一团熊熊扭动的火焰;听着她娇媚的喘息,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肌肤摇曳在烛光之下,重耳阿嚏一下打了个响鼻。重耳摒开一切俗务和彪炳事业的梦想,日日月月年年岁岁,坚定不移地跟齐姜夫人打拼在一起,再也离不开齐国了。这就是这几年重耳在齐国的典型生活。

“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就把他送到临淄,因为那里是天堂。”——这是二流子重耳说的。

“如果你恨一个人,你就把他送到临淄,因为那里是地狱。”——这是重耳的跟班们说的。重耳的这帮跟班们都是人气极高的“政虫”,他们撇开老婆孩子追随重耳来到齐国,就是想封妻荫子,得道升天。但自从齐桓公横死寝宫以来,齐桓公的儿子们忙着打架,没功夫理睬这一行外国人了。他们无所事事,忍受着寂寞无聊。看着城头变换着大王旗帜,他们萌生了离开齐国的想法。可是重耳却满足于柔婉无比、温情似水的齐姜那青春蓬勃的女性身体,打死也不要四处流浪。大家非常失望与无奈。

狐偃、赵衰决定,叫齐所有人员,开会,地点在城外一片没人的老桑林。山东桑麻遍野,丝绸产品行销各国,有“齐鲁冠带衣履天下”之称,它们的桑树林,还是男女偷情幽会的场所,类似我们的高粱地,也叫欢乐谷。当时未婚男女去欢乐谷,不违反《周礼》。狐偃、赵衰一帮人,跑到这地方开会,好比黑社会的头子到小姐的歌厅里议事。

这帮老谋深算的国家栋梁围坐一团,狐偃首先咳嗽一声发言:“八袋九袋的长老都来了吗?”

赵衰说:“都来了,一些分舵的舵主也来了。”

“来了好,现在开会。今天请大伙的目的是商议使帮主脱离齐国的办法。当初咱们老叫花子不辞辛苦跟随帮主,奔波17年,为了什么,不就博个功名,给老婆孩子封块土地,光宗耀祖吗?现在我看帮主是被齐姜那个小狐狸精迷住了,再没心思经营帮中生意。”

赵衰说:“帮主沉溺女色,我们喝出命去也要带帮主离开这里。我听说宋襄公在搞笑战役泓水之战被老楚掐得羽毛乱飞,牙齿四掉。我们去帮宋襄公吧。不能等了。先轸,你怎么说?”

“狐长老,赵长老,列位长老,列位分舵舵主:我先轸跟随帮主和诸位长老多年,非常了解帮主脾气,依在下愚见,帮主绝不会轻易离开齐国安乐窝的,这势比登天还难。所以,非得强力逆取不可。大伙说,对不对?”

“对!对!”

狐偃等众小叫花喊完,总结说:“我们诱骗帮主出外打猎,趁机行事,把帮主绑架,离开齐国。这个事情虽然是我们忠心耿耿,但帮主势必恼怒,怪罪下来,所有罪责,在我和赵衰两人承担,与列位无干。列位明日可以放心动手。”

商议完了,众人携起棍子,全部走散。可是,这帮人号称功力深厚,却没察觉到桑树上有几个女子,偷听了他们的全部讲话,赶紧飞报给齐姜夫人知道。

齐姜叹了口气,把采桑女子们诳进一个小黑屋,一声令下,全部灭了口。她们肚子里无意间听到的机密,就像蚕茧里的蚕,被开水烫死了。齐姜夫人想:有这样忠实明达的跟班,晋国的霸业指日可成啊。于是召见狐偃、赵衰两位长老。狐偃、赵衰夹着棍子还装蒜呢,跟帮主夫人打哑谜。齐姜动情地说:“两位长老的用意和计划我全都知道,其实我何尝不想夫君建功树业。我会帮您们的,虽然你们一直当我是小狐狸精。”

狐、赵两人都低下了头。

当晚,齐姜夫人将重耳灌醉,让狐、赵从外面准备小车,以皮裘裹了重耳,抬出去装车。一行人乘夜色往城外跑。城门口还盘问呢:“干啥的?”

狐偃说:“运大粪!”

赵衰白了他一眼。

这一行人在齐国的“七年大梦”万万想不到是这样醒的,半夜像贼一样狼狈地离开。说实话,如果不是齐姜夫人诳丈夫重耳离开,去追求属于他的霸业,中国也许就是另外一个历史,楚国也许就要一统华夏,中国就是另一个中国。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女性啊,齐姜因此还上了刘向《列女传》的光荣榜。

天色微明,一颗启明星照在通往西南方向宋国的大路上——这就是我们今天仍可以怅望的那颗星星。重耳在颠簸的车上慢慢酒醒了,他有点儿冷,又有点头晕,想喝一点儿参汤,张开嘴却哈进一口冷气。车辕上,执辔赶马的狐偃说:“帮主醒了。”

61岁的重耳老头子使用了足足15秒种才突然搞清自己在哪里,在离开哪里又到未知的哪里去。他发出一声凄凉可怖的怪叫:“Ya——hoo!——在骗我!在骗我!我不要走——我杀了你这狐孙子——杀了你——!”

他一骨碌爬起来,从旁边惊慌失措的魏仇手里夺了单戈,照着狐偃的脑袋就是一劈。狐偃好汉不吃眼前亏,用鞭子与重耳的单戈搏斗,一看这样冒犯帮主不行,扔了鞭子,跳车撒丫子就跑,又不敢远跑,回头观望。主仆俩人就围着车追打起来了。重耳呼哧呼哧举着戈,越过车身去勾狐偃,狐偃抱着脑袋往车厢另侧藏。赵衰、魏仇等人赶紧拉架,抱腰的抱腰,夺戈的夺戈,在星光之下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拉拉扯扯。最后,赵衰哭了,抱着重耳的腰,嗷嗷大哭:“别打了,别打了,都别打了——咱们已经够惨的了!”

大家肃然松手,时空凝滞下来。一直凄厉嚎叫的重耳,变成失声痛哭。他匍匐在地上,手把着车轮,老泪纵横!命运啊,命运啊,你又是要把脆弱的我们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