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交远攻五(第2/2页)

权臣当久了,就要造反了。在赵武灵王灭掉中山的第二年,亦即孟尝君合纵三国攻秦胜利的第二年,赵国的权臣公子成、李兑对他们的老国君发难了,把赵武灵王顺利饿死。

次年,公元前294年,齐国权臣孟尝君也对齐泯王下毒手了,发生了贵族“田甲暴力劫王”事件,武装劫持齐泯王。

孟尝君和齐泯王的摩擦,主要在于政见不合。孟尝君一意孤行,伐楚、攻秦,远攻近交,搞得齐国积粮散尽、士卒疲敝,却尺寸之地未得。齐泯王则相反,主张远交近攻,很想对附近的宋国发难,兴兵以吞之,但是孟尝君就是不给他实现这个,偏去远攻楚、秦。由于孟尝君势大,齐泯王轻易不敢奈何他。但老齐开始有计划地强化自己的王权,削弱孟尝君势力,引起孟尝君的警觉。于是孟尝君指使贵族恐怖分子“田甲”,拿着武器暴力绑架了齐泯王。齐泯王身子胖大,功夫不弱,一运气,硬是挣开绳子,勉强得以脱逃,然后立刻追杀恐怖活动幕后指使人。孟尝君仓惶失措,被迫辞掉相印,逃往封邑薛邑。

一路上,孟尝君的鸡鸣狗盗之徒,纷纷走散,他们脚底摸油,坐着桑塔纳,抛弃孟尝君而去,像猢狲一样。到了邻近薛邑一百里的地方,门客越来越少,孟尝君的肚子却越来越瘪,他对天愁叹:Everybody is a jerk! 意思是这帮门客真混球啊!

突然,薛地老百姓冒出了地平线,他们扶老携幼相迎于道中,手里端着饭碗和烧鸡。孟尝君大喜,终于看见自己的“非现金收入”了,回头顾谓冯谖:“冯先生所为我买来的义,乃今日见之!”

冯谖说:“客气、客气。狡兔有三窟,现在薛地就是您避难的一窟啊。”(成语“狡兔三窟”出处。冯谖又继续造成语道:“光评薛地这个小地方,还未得高枕而卧,我还得去魏国帮您找下家啊!”(成语高枕无忧)。

不久,孟尝君觉得薛地也呆不得,干脆叛离了他的祖国齐国,跑去魏国当相国了(孟尝君从前近交远攻,结合韩魏伐楚攻秦,所以跟魏国关系铁,于是跳槽去了魏国)。后来,怒气冲冲的孟尝君为了杀回齐国去,还试图怂恿秦国伐齐,继而利用诸侯势力,参与了联兵打齐国的军事活动,以名将乐毅为五国联军统帅,浩浩荡荡踏平了齐国,齐泯王被杀,齐国几乎亡国,孟尝君是五国成员之一。从中不难看出,孟尝君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权势,可以不择手段,直至对齐国反眼不识。作为历史人物的孟尝君,其为人是不足取的。

最后,当齐泯王死掉,齐国完蛋以后,孟尝君回到齐国来,想再次从政,努力了几次,却找不到下蛋的缝,只好再次跑回自己的一窟“薛国”,干脆在薛国闹独立算了。薛国成为独立于齐国以外的小国。

孟尝君老死薛地以后,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薛地还打起来了,并且因此使孟尝君绝了后,因为——齐国和魏国,趁机合力攻灭了薛国。可叹也有讽刺意味的是,齐国和魏国,都是孟尝君先后为相的地方。看来,上帝的磨推得虽然很慢,但总归要推回到作孽者得脖子上的。

司马迁后来曾经到过薛邑,发现城中的年轻人许多都桀骜不驯,和附近邹、鲁的文质彬彬大不相同。问其原因,说是孟尝君专门延揽不守规矩的人物到薛,拼命发展黑势力。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都搬到薛地,合计六万多家。当时齐都临淄有七万户,而薛地有六万多户,仅略次于临淄,俨然国中之国,成为黑社会的天堂。司马迁挖苦孟尝君说:“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传啊。”呵呵。

孟尝君的薛地在山东济南南200公里,是著名的铁道游击队的故乡,一直到近代都强悍任侠,呵呵。“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

潇水曰:分封制,是滋生权臣的土壤是分封制,卿大夫家族受封一块土地,可以凭借土地坐大,势力上干国君,这是春秋时代的特征。任何当国君的,大约都不希望自己被权臣弄死。于是,到了战国以降,诸侯通过一系列法家改革,各国都在强化王权,具体措施就是用郡县制取缔分封采邑制,使中央牢牢地管控地方行政,走向君权一元化专制。这一趋势无疑是当时历史的正确走向。但是,分封的余绪依旧以“封君”的新形式变相地延续着。孟尝君的这个“君”字,就意味着他是封君,薛地就是他的封邑。孟尝君大力发展私人封邑势力,封邑给了权臣以经济支柱。这不得不说是分封制向郡县官僚体系进化过程中的一股逆流。当时正在齐国“稷下学宫”作学问的战国后期最大的学问家“荀子”先生,就把赵的李兑和齐的孟尝君和都列为篡臣。他们都是靠自有封邑的实力,再加上在官场里扶植私党,得以向国君发难的。

当然,比起春秋时代的卿大夫受封的封地,战国封君要受限制多了:封君可以有封地,但尺寸面积小多了,还不能拥有实控权,而只能食取其田租而已,也不能世袭好几代,避免其势力坐大对抗君权。这无不体现着法家强化王权的良苦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