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围城(第3/3页)

1905年8月,同盟会成立,到1906年年底,在960名会员中四川留日学生就有127人,仅次于广东、湖南。于是川籍会员童宪章、陈崇功“奉中山先生命”,于1906年潜回重庆征集革命党员,将重庆一个小团体“公强会”改组为“同盟会重庆支部”。不久,孙中山又派熊克武、黄复生等回川,“先把散处各地的同志联络好,并设立机关,吸收党员,扩充力量,作为起义的领导和骨干;然后再组织学生,联合会党,运动军队,发动起义”(熊克武回忆)。

同年,黄兴约请川南哥老会首领佘竟成到日本,由孙中山亲自面授机宜,会党老大摇身一变加入了同盟会革命了。当然,这是同盟会的熟络手段,最便捷的扩张办法就是与本土势力合流,融入哥老会等组织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同盟会势力渗透之后,正是政府大规模推进新政改革之时。同盟会先后在四川策动了近十次暴动,泸州、红安、叙府、隆昌、广安、嘉定等分别成为战场,但旋起旋没,都没成功。而四川同盟会为革命的最大贡献,除了策动保路运动走向武装暴动外,还有三位名人:“革命军中马前卒”、巴县人邹容;浩气长存的黄花岗烈士、内江人喻培伦;“歼除大憝,以收统一速效”、金堂人彭家珍。

四川总督府枪声一响,同盟会为之欣喜若狂。黄兴等一扫黄花岗暴动失败后的气馁,“已灰之心复燃”,立即致电在加拿大的冯自由,请他转告在美国的孙中山,自己“不日即将赴长江上游参加鄂省起义”,“请设法急筹大款,以谋响应赞”。孙中山也很兴奋,在写给朋友萧汉卫的信中说:“近日祖国风云日急,四川已动,若能得手,则两广、云贵、三江、闽浙不得不急起而为之援应,到时弟或有不待筹款之成而立当回国也。”

在另一封写给他的美国军事顾问咸马里(Homer Lea,又译荷马·李)信中,孙中山说:“近日四川省起大风潮,为民众与政府之间发生铁路争端所引起。我党在华南的总部诸君大为激动,因为谣传四川军队已卷入纷争。如所传属实,则我党人拟策动云南军队首先响应,而广东军队亦将继起。但我不相信此一传闻,因我们从未打算让四川军队在国民运动中起首倡作用,这方面它尚毫无准备。据官方报道,四川新军拒不服从总督的作战命令,但亦未加入民众一边,即持中立态度,我认为此与事实相符。”

实力决定地位

在四川局势日益糜烂、群雄逐鹿时,理念之争早已退居次位,实力才是第一要素。本来这就是一个实力派的社会,谁的腰杆粗、拳头硬,谁就说了算,如同美国电影《阿凡达》(Avatar)所揭示的:谁胯下的鸟大,谁就是老大。

在风起云涌的四川,此时“最大的鸟”就是哥老会。四川是个会党势力泛滥的省份,哥老会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哥老会遍及四川各阶层,帮会成员占全川成年男人中的九成,有“明末无白丁,清末无倥子(非帮会成员)”之称。哥老会分“仁、义、礼、智、信”五个堂口。仁字号主要是豪绅地主、文武官员、士大夫及社会上的其他上中层分子;义字号主要是各种商人们;礼字号则是持霸逞强的地痞流氓、强盗土匪、清军士兵等;智字号和信字号则是下层群众。每个堂口的大号居然都是其最为稀缺的东西,仁字号无仁,义字号不义,礼字号非礼。

全民皆黑之后,哥老会成了一个各种利益团体混杂的大杂烩。贫民入会,当然是为了温饱而奋斗,无产者失去的只是锁链,获得的或许是整个世界;富贵之家入会则不仅是自保,而且是一个拓展社交圈的机会,类似今日不管有无文化都蜂拥读EMBA培训班,镀金之外,为的是多交朋友,结成利益同盟。当时的《四川官报》《四川月报》记载:“绅粮之家亦有在(哥老)会者,各为借此保家,实则广通声气,以自豪恣,于是会党哥老便无孔不入,渗进四川社会各阶层中,入会者自绅商学界,在官人役,以及劳动苦力群不逞之徒,莫不有之。”

哥老会有着严格的堂规纪律,违者都会被处以极其严酷的刑罚,如“三刀六眼”、“挖坑自跳”(活埋)、“吹灯”(挖眼)、“砍丫枝”(斩手足)等,这保障了一个庞杂的会党组织能令行禁止,富有超强的战斗力。

同盟会本是会党出身,“会”眼识英雄,他们认为“四川帮会的势力强大,散布的地区广,是我们必须争取的社会力量”。他们的方针就是“因地制宜,互相联络,联合哥老适时起义”。可以说,对保路派,同盟会采取的是逼宫的做法;而对哥老会,同盟会则是投怀送抱、身心交融。吴玉章、熊克武等同盟会员在香堂上歃血为誓,加入了哥老会。许多哥老会首领,如张百祥、佘竟成、秦载赓、张达三、张捷先、罗子舟、胡朗和等,也加入了同盟会。

刀兵四起,四川乃至全中国的局面已经容不下什么道理、主义,一个枪杆子解决一切的新时代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