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攀皋: 1964年的北京科学讨论会(第2/5页)

各种各样的杂事很多,我们差不多在1964年初就集中了。这个会议被作为特殊的政治任务,文章随到随印,外文印刷厂和中国科学院在通县的印刷厂随时待命。论文来了之后,翻译、打印、校对,工作量很大。

熊:除印制论文,还有哪些需要你们应对的杂事?

薛:比如说会前我们还要与外国代表进行摸底谈话,估计可能会出现哪些问题,并研究应对策略上报会议领导小组(成员包括张劲夫、范长江等)。我们理科的会务组(抽调各研究所所搞外事工作的同志组成,外事经验都比较丰富)遇到的最大麻烦是印度尼西亚一个研究原子能的女科学家。在摸底谈话时发现她要求在大会上发言,反对并谴责发展一切原子武器。中国当时正在秘密研制并马上(1964年10月16日)就要爆炸自己的第一颗原子弹了。会议要表现得民主,不能不允许她发言。所以会议秘书处挺紧张的。我们后来采取了这个方法:组织中国几个研究原子能的科学家在正式开会前跟她座谈,阐述不能笼统反对原子武器的理由,最后把她的思想工作给做通了。我们的处理方式得当,并没有强加于人,效果还可以。

熊:你们还要负责外国代表的思想政治工作,难怪要用那么多的工作人员。

薛:那个时候就是这样。国际会议关系国家的面子,对于这样的事情,我们向来不惜工本。一直到现在,我们国家组织会议的本领都没得说。会议期间和会议之后我们还开放中国科学院、高等院校和产业部门的研究机构,让外国代表们参观。相关的陪同、翻译工作也很多。

熊:会议都在北京科学会堂举行吗?

薛:全体大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其他会议在北京科学会堂举行。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致开幕式欢迎词;副总理兼国家科委主任聂荣臻致开幕式贺词;中国科协主席李四光致闭幕词。这对国家外事部门而言也是一件大事。对外文化委员会副主任、党组书记张致祥一直盯在会上。会议闭幕之后,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陈毅在外交部为会议代表们举办的宴会上发表了讲话。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国家主席刘少奇以及朱德、周恩来、邓小平、彭真、陈毅、聂荣臻、谭震林、陆定一、罗瑞卿、林枫、杨尚昆、叶剑英、郭沫若、包尔汉、张治中等党和国家的领导人接见了全体代表,刘少奇还与他们合了影。

熊:中国的主要领导人和科学界的头面人物几乎全部出动,这次会议的接待规格确实是非常高。我还注意到,仅1964年8—9月期间,《人民日报》就发表了相关报道100余篇,连“古巴一客人回国”这类小事也要报道,而且经常动用多个整版的篇幅,对此次会议的宣传规格也可谓高到极处。

薛:许多国家的参会规格也很高,比如作为会议的发起国之一的印度尼西亚和日本。日本派出了一支以坂田昌一为首的由60多位科学家组成的代表团。外国代表中有17位政府部长和高级官员,如叙利亚前总理阿兹迈德,印尼文教部长普里约诺、司法部长阿斯特纳维纳塔,阿联酋科学研究部长图勒基,布隆迪卫生大臣马拉布科等,还有20多位大学校长和科学研究院院长,40多位研究所所长和大学系主任。

熊:印度参加了吗?

薛:邀请了印度,但印度没派代表参加。巴基斯坦参加了。印度是世界科协的西亚中心所在国,这个中心比北京中心成立得还要早一些。他们于1964年7月27—30日在新德里开始举行了为期4天、名为“科学与国家”的科学讨论会,邀请了28个国家的45个外国代表出席。这在当时被看成是在“苏修”的指使和支持下和我们唱对台戏的行为。

熊:在这之前中国举行过多学科的学术会议吗?

薛:没有。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举办的第一次大型国际学术会议。其他国家即使有先例,也不会多。单科会议放在科学不发达国家开的也极少。

熊:现在很少见到这种几乎包含所有学科的会议了。这类会议,组织起来特别费力,而代表们集中起来之后,由于大部分议题超出了自己的研究范围,又很难进行深入的讨论。

薛:讨论的状况还可以。总的印象是,非洲国家比我们更落后;澳大利亚、日本的科学水平相对较高,代表们发言比较踊跃一点。代表的水平差距很大。有世界级的,如澳大利亚的射电天文学家克里斯琴森教授,他是射电天文的开创者。日本的坂田昌一和武谷三男在会上提出了一种原子核模型,他们在物理天文组的水平也是很高的。我们中国由钮经义、邹承鲁、汪猷、邢其毅所报告的《从胰岛素A及B链重合成胰岛素以及A及B链肽段的合成》,在化学组是水平很高的。我们还有几个高水平的工作,如施雅风、刘东生的《希夏邦马峰地区科学考察的初步报告》,引起的反响很大。也有水平很低的。本来规定要在会议之前递交论文,可有些人上了飞机之后才拿着铅笔随便写了一些字,纸张皱皱巴巴、一塌糊涂,那也算一篇论文。这样的人多数来自非洲。我知道其中一个是中学的地理老师。那些国家由封建王公、酋长、买办等掌权,虽然一些部门的领导人按道理并没有资格参加这次会议,但他们凭着权力把自己指派为会议代表,或者让一些走他们后门的人参会。所以,实际与会的并不都是真正的科学家。有些人还行为不端。为了这次会议,中国科协在友谊宾馆包了三栋楼。后来把那三栋楼所有的女服务员都撤了,包括开电梯的。因为在开会期间出现了个别会议代表把女服务员堵在电梯里欲强行不轨的行为,还有对收拾房间的服务员实施性骚扰的。

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行为!当时没想过将那些人绳之以法?

薛:那些行为都是一对一的,并没有留下多少确凿的证据。更重要的是,这种事不好对外面讲。宣扬出去,政治影响非常不好——你们请来的代表就是这样一帮人!在连续出现几起这样的事件之后,只好把女服务员全撤了。

熊:当时提供的生活条件如何?

薛:我们工作人员不跟代表们在一起吃饭,所以我不是特别清楚。反正友谊宾馆的标准是非常高的。

熊:大会花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