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的满清官僚(第2/3页)

从时间上来讲,自己的工资是长了,应该是好事,应该可以激励自己一段时间,但是,大家也应该知道,这种激励绝对不可能是长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激励将慢慢淡化而最终成为无。

那么与同僚的比较呢?由于养廉银的数额比正俸要高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这就导致京官的俸禄比外官要低得多,级别越高,差距越大,总督巡抚等地方官员比同级京官要高出二十倍以上,所以导致“人情喜外任而不乐京职”。66出不去的京官就会想尽办法利用各种权力或隐权力为自己争取利益。从哪里争取?“非从天降,非从地出”67,只能从地方官那里争取,因此,地方官的“冰敬”、“炭敬”、“别敬”68等各种各样的花费使得财富源源不断地由地方流向中央。

既然这各种各样的“敬”仍然需要,那是不是地方官要从自己的合法收入中取出这部分来呢?肯定不愿意!于是地方官员仍然在合法的养廉银外打主意。所以,地方官并不会因为有了“养廉银”而廉,他们仍然在钱粮上打主意:可以借口银子成色不好,也可以借口粮食质量不好,任意敲诈勒索;由于田赋可以用钱交纳,所以经手官员就可以把钱价压低,譬如说,市价二千文合一两银子,他可以定为二千四百文合一两;田赋上缴有一定数量,通常缴到八成就算完成了任务,如果有水灾、旱灾,明明收成是八成,但可以报五成,而农民的实际田赋却不一定少缴,多收的银粮就都到州、县官各级官吏的腰包里了;此外,司法权是政府包揽的,人们打官司也是州、县官索榨的好机会。

劣币驱逐良币

清朝政府后期的腐败被很多政治学家定位为制度性腐败,就是因为清朝后期的腐败成为通行的潜规则,常态化,正常化,甚至制度化。

所谓“潜规则”,是指看不见的、明文没有规定的、约定成俗的,但是却又被广泛认同、实际起作用的、人们必须“遵循”的一种规则。历史学家吴思是研究潜规则的权威,他的著作《隐蔽的秩序》、《潜规则:中国历史中的真实游戏》等书对此有精彩的表述,后又有张程、吴钩、程万军等人就此类问题进行了历史的挖掘。

在他们的研究中,张集馨的《道咸宦海见闻录》是最能够准确说明当时潜规则盛行状况的文字材料。

张集馨(1800-1878年),历嘉庆、道光、咸丰、光绪四帝,1829年中进士后,在翰林院供职,1836年,受道光皇帝的“特简”,外放为山西朔平知府。此后三十年间,先后任过福建汀漳龙道、陕西督粮道、四川按察使、贵州布政使、甘肃布政使、河南按察使、湖北按察使、直隶布政使、福建布政使、江西布政使、陕西按察使、陕西巡抚等职。

从张集馨的履历可知,他在十多个省做过高级官员,其中主要是管理司法和监察的按察使(略相当于今天分管政法和监察的副省长),以及管理民政和财政的布政使(略相当于今天的常务副省长)。作为地方大员,张集馨比大多数同代人能更深层地接触和了解官场的显规则与潜规则。而且,他是从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京官,通过自身的努力一步步升迁为地方大员的,这使得他见证了当时整个官场的原生态面貌。

张集馨作品

从个人品行上讲,张集馨既不算以清廉和操守自命的清官廉吏,但也绝不是只顾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而是介于清与污、廉与贪之间的中间派。随大流,识时务,不刻意索贿求贿,但也不放过可以捞钱的陋规。从某种意义上说,张集馨正是大清运行体制内一个高级官员的标本。另外,翰林出身的张集馨,敏于观察,擅长文墨,对清朝的腐败现象有比较清醒的认识。正因为如此,当我们今天研究他晚年自订的年谱和他留下的与同僚、朋友之间的书信时,才更能客观地还原一个真实的清朝官场。

《道咸宦海见闻录》是一部自叙年谱,按照从生到死的时间顺序,逐年排列其言行、见闻、经历以及家庭琐事等等,但这本书并不是张集馨自著,而是后来的研究者、传抄者在《张集馨自订年谱》、《椒云年谱》等基础上编集而成,编者依据这部年谱的特点,名之为《道咸宦海见闻录》。张集馨以他“清丽”的文采,把当年充斥官场的腐败现象作了逼真描述,给后人认识当时腐败黑暗的社会面貌,提供了真实可信的依据。

除前面我们已经介绍过的“冰敬”“炭敬”“别敬”等潜规则外,这里面还介绍了“印结”、“三节两寿”、“程仪”等“陋规”69。当然,陋规千变万化,多种多样,根据不同的名义,有不同的称谓,如送给女眷的叫“妆敬”,送给学子的叫“文仪”,送给门房的叫“门敬”,送给仆人的叫“跟敬”,喜庆为“喜敬”,年节为“年敬”、“节敬”等等不一而足,但总之一个性质:贿赂。

所谓贿赂,总是一种不正当行为,应该是偷偷摸的进行的。但是清朝这多种多样的贿赂,却是灰色的,常态的,不仅形式,而且数量都是约定俗成的,成为官场的普遍规则。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张集馨被补授为陕西督粮道,由于这是个人人艳羡的肥缺,因此他只有靠借贷完成这高达一万七千两白银的“别敬”70,最后连去陕西赴任的盘缠都差点凑不出来。

在陕西粮道上张集馨记下了各种贿赂的名头、数量以及送达方式:

将军三节两寿,粮道每次送银八百两,又表礼、水礼八色,门包四十两一次。两都统每节送银二百两,水礼四色。八旗协领八员,每节海员送银二十两,上白米四石。将军、都统又荐家人在仓,或挂名在署,按节分账。抚台分四季致送,每季一千三百两,节寿但送表礼、水礼、门包杂费。制台按三节致送,年节一千两,表礼、水礼八色及门包杂费,差家人赴兰州呈送。

至于迎来送往的吃吃喝喝,那更是免不了的。张集馨在这方面也有着详细地记载:

遇有过客,皆系粮道承办。西安地当孔道,西藏、新疆以及陇、蜀皆道所必经。过客到境,粮道随将军、中丞等在官厅迎接,俟各官回署后,差人遍问称呼,由道中幕友写好送到各署,看明不错,然后差人送至官客公馆,一面张灯结彩,传戏备席。

每次皆戏两班。上席五桌,中席十四桌,上席必燕窝烧烤,中席亦鱼翅海参。西安活鱼难得,每大鱼一尾,值制钱四五千文,上席五桌断不能少。其他如白鳝、鹿尾,皆贵重难得之物,亦必设法购求,否则谓道中悭吝。戏筵散后,无论冬夏,总在子末丑初(即半夜一点左右)。群主将客送出登舆,然后地主逐次揖送,再著人持群主名贴,到客公馆道乏,又持粮道衔柬,至各署道乏。次日,过客起身,又往城西公送,并馈送盘缠,其馈送之厚薄,则视官职之尊卑。每次宴会,连戏价、备赏、酒席杂支,总在二百余金,程仪除外。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