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辽西那些窝棚(第4/11页)

很多老人如是感慨。

苏北3师闯关东到阜新海州後,家属在义县准备坐火车赶大部队。国民党追上来,炸坏火车,一些家属被抓走,一些逃到老百姓家躲起来。有的被迫给人家当了媳妇,有的一路乞讨,甚至不得不卖身,半年後才在库伦找到部队。

不打仗了,留守处把家属送到部队驻地住上一段。开头用马车,後来是汽车,像个大蓬车队,像个吉普赛部落。打仗了,再回来等着,守着——谁知道是不是已经生离死别过了?

有的老人觉得无所谓:那时打仗不像现在这样可怕。一年三百六十天,总提心吊瞻的,还不把人折腾死了?习惯了。那时就盼快点打完算了。有时10天半月不打仗还挺奇怪,怎麽不打了?

有的则唏唏嘘嘘:惯是惯了,可人心是肉长的,那是自己的老头呀,能不挂着?那时就怕仗打坏了,就怕伤亡,就怕他回不来,不见到面一块石头不落地。夜里尽做噩梦,血淋淋的……

8师副师长黄朝宣的妻子李莉,是个天生的乐天派。从东北到平津,看谁心神不定就去劝。南下到许昌,敌机扫射,车厢打那麽多窟窿,大家都下车隐蔽,她抱著孩子乐呵呵地说“没事”。打海南岛时丈夫牺牲了。开头大家不敢告诉她,她看出来了。不吃不喝,白天晚上点根烛,抱着孩子流眼泪。有时夜里突然跳起来,大喊大叫“老黄回来了”,几个人都抓不住,疯了似的。

从贞德、卓哑,到在黑土地上为国捐躯的赵一曼,历史用血火之笔塑造了那麽多千古流芳的巾帼英雄。而从传世不朽的中外名著,到如今封面阴盛阳衰的各种杂志,又有几多少得了风姿飘逸的女性?

雄性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一位光彩照人的戎装女性,那仅仅是美,是别样的勇武,像万绿丛中一点红,像漫漫荒漠中一片绿洲,或是一汪清泉?

把女人视为生儿育女的工具,固然腐朽不堪。可雄性的战争,难道不本来应该是男子汉们的事业吗?

一位苏联作家说“战争中没有女性”。一位中国作家说“战争让女人走开”。战争以一种甚麽样的魔力抹煞了人的性别?当和日本侵略军打红了眼的中国人,又和曾经一道=屏蔽广告=的骨肉同胞打红了眼时,战争抹煞的仅仅是人的性别吗?而那些在根据地和留守处守活寡的女人,那些不属于“278团”之列的不知儿子或丈夫是人是鬼的女人,她们果真能够从战争中走开吗?

当老人们讲述到大凌河畔那尖厉吓人的惨叫时,我突然悟到作家们为甚麽那样青睐战争中的女性。

雄性的战争中的女性,更能表现战争的残酷!

胆魄

——东野名将录之十一、十二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兵如此,将军呢?

之十一:打铁的

10纵司令梁兴初,大个子,大长脸,大牙,眼睛本来不算大,眼珠子却动不动就瞪得老大。

一些老人叫他“梁大牙”,叫得亲切,叫得温暖。说他瞪眼珠子挺吓人,不摆架子对你象亲兄弟。说在他手下工作没有没被他骂过的,骂得痛快,骂得舒服,骂完就完,没小鞋大帽子。有时也骂得你想和他对骂,过后一思量,又恨不能再让他骂一顿。

黑土地上很多将军都有外号(不知其它野战军是否如此——想来这不会是黑土地的特产)。有的叫“好战分子”,有的叫“小诸葛”,还有叫“教师爷”、“毛猴子”的,大都与本人性格和战斗作风有关。

纯粹因形象而得名的“梁大牙”,其实应该叫作“打铁的”。

这倒不是因为他参军前是个铁匠。

从平型关战斗中的685团营长,到黑山阻击战的10纵司令,象韩先楚、黄永胜、钟伟这些战争大学中的高材生一样,他是一身伤疤一串台阶,从战争的火网中硬打上来的。

硬打上来的将军能打硬仗。

1946年5月23日,国民党进入长春后,蒋介石亲来慰问,看到松花江南的拉法,为吉林以东铁路公路交叉点,当即指示杜聿明:拉法非常重要,是战略要点,要派一个加强团固守。6月6日,71军88师264团一个营,进占拉法北12里处的新站镇。

黑土地一连串的胜利,蒋介石头脑有些发胀。另外,他也是看了个火候:从6月7日12时起,东北停战15天。

难道蒋介石忘了,1月13日午夜东北第一次停战生效后,共产党不是照样攻占了营口吗?

6月7日,林彪命令1师和2师,由1师师长梁兴初和政委梁必业统一指挥,坚决吃掉这股突出孤立的敌人。

这是四平撤退后,民主联军第一次主动出击。这一仗的胜负,不仅是一块战略要地的得失,而且将对国共两党在黑土地上的前途产生影响。胜了,共产党人将会从四平战后的疲乱中缓口气,恢复振作一下军心士气。败了,就会在普遍的悲观失望情绪上,再压上一块沉重的乌云,处境将会更加困难。

8日3时开始攻击拉法,拂晓即结束战斗。

用梁必业老人的话讲:趁暗悄悄摸近,一家伙就冲进去了。

新站打僵了。

9日2时,1团、3团和5团如法炮制,国军已有准备。3团受阻,1团镇东南角被顶住。5团突入镇内,伤亡很大,不能前进,由2团接守阵地。天亮后强行攻击,守军拼死抵抗,不断实施反击,双方胶开厮杀。

飞机不断向守军空投弹药食品,88师增援部队已赶至老爷岭,与打援的4团接火。援兵将至,弹药给养不缺,守军挟一路北进威势,士气不减,而攻击部队三个团的番号,实际每团只有千把人,兵力优势并不大多少。

打不打?还能不能打?

打?若能很快结束战斗,作伤亡再大也值得。不然,援兵上来,既使能够脱身,新站也将会变成“小四平”。

不打?几百人伤亡了,前功尽弃,灰心丧气地撤退。

这仗算是打到节骨眼儿上了。

此刻,在舒兰的病中的林彪,脑子里那个车轱辘转得快,再精心策划,也得靠前线指挥官审时度势,作出决断。

“梁大牙”一咬牙:打!

把6团调到攻击和打援两用位置上,其余四个团全力攻击。

最后一锤子打响了。

第二年秋天,林彪在一次关于“硬拼仗”的讲话中说:

成对峙时,只要不是山穷水尽,还应该硬下去,这时要十分冷静地分析情况,寻击败敌人的机会,这时我们处境固然困难,但还应该想到这时敌人的困难,至少也和我们所差无几,对峙中既使看出有撤出战斗的前途,如其早撤还不如多挺一会儿,这样顶多也就是多伤亡几个人而已,但胜利的出现,往往就在多挺这一会儿上,这就是所谓最后五分钟,看谁挺得硬,谁就是胜利者,指挥员的顽强性就表现在这里(据说此次南满歼灭二十五师的胜利,就是这样取得的,还有一、二师新站战役也有类似情形)。(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