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保皇会的勤王谋略(第4/15页)

与此同时,唐才常电催康有为还港,“预备入江入津,因外国欲救上也”[53]。康遂通电各国,探测其对于营救光绪的态度,以便相机决定“还港调度”还是随英国军舰“赴京救上”。虽然他曾经指望依赖外强保救光绪,甚至公然号召“助洋人攻团匪以救上”,但对列强仍然怀有戒意,担心一君一臣孑然在北,即使侥幸南渡,订立和约时,“既受彼厚恩,又绝无势力,只得俯首,一切惟命。是吾为安南也,是卖国自吾也,不然亦为波兰、为埃及,恐土耳其亦不可得也”。在他看来,救上的目的在于变法,而变法“非经雷霆扫荡之威,未易行也。即论救上,亦须我军威既立,能直捣京师,然后请西人从中调和,成之和议乃易。不然南还,亦必吾南中亲军已立,然后可靠。不然。则李傕、郭汜之流,可夺上而生他变耳”。[54]将保救光绪的重心由倚赖外强转到建立勤王武装之上。后来英国政府提出,以得到光绪的求救手谕为出面干预的先决条件,北上化为泡影。而还港“明购械治兵”之举,也担心刺激广州清军加强戒备,城“反难取,故不还港”[55]。

正当保皇会在两广左顾右盼之际,汉口自立军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这时保皇会用兵的重心仍在两广,梁启超赶赴自立军起义不及,在上海即表示:“也许将去两广。似乎与两广的唐景崧已经联系好了。”[56]除原定计划外,5月间,保皇会日本总部以“今日办事,不能不借外力”,指示洛杉矶分会,以矿物、铁路为报酬相诱,游说“既知兵,而且有此志”的美国人荷马李(Homer Lea)在保皇会举事时,募集美兵相助,并通知其来游时“顺道往见长者,商办一切”。[57]荷马李赶到澳门,准备召集2.5万名苦力组成军队,由美国军官率领,从澳门攻打广州。[58]康有为认为其“来助甚好”,但碍于“饷薄难供养”[59],“我力未厚,顷难即用之,须少待耳。”[60]因而澳门总局将此方案暂时搁置。

康有为虽然声称将长江之事托付唐才常,实则主要关注取道湘鄂北上,对唐才常将注意力转向长江中下游六省不以为然,因而对后者所筹备的各项事宜并不热心。保皇会中对于联合大举方略与唐才常共鸣最多的是梁启超。他一再函告港澳总局:“伯忠在沪至为关键,此间款又尚未能接济之,如有急需,尊处想必能应手”,希望同门能够“不分畛域”。[61]由于保皇会的勤王战略以两广为重心,长江方面财政上很难分得一杯羹,考虑到“今日最急者转饷之事,而此涓滴之数,实难遍资各路”[62],他准备孤注一掷,托人向美商大笔借贷,并分别致函康有为、唐才常和孙中山,劝各派“不可轻于一掷”,待其借款到手,再同时发动,以求必胜。但又担心“气机已逼,不可能挫其一鼓之勇,贻悔将来”,让唐才常“与诸豪随时行事”。[63]继而鉴于“我辈与贼党今日既已成短兵相接之势,想亦已待无可待”,对唐的“速发之议”亦表示“附和”。

在这一战略框架内,梁启超与康有为讨论举兵时后者应入何军,提出开府于广州、武昌或金陵的选择。长江流域分为以上海为基地的唐才常和以汉口为基地的林圭,其计划原不限于湘鄂,除安庆、芜湖、铜陵外,由于哥老会首领辜人杰等随湘军移防南京,以及盐枭徐怀礼来附,唐才常等又将势力扩展到南京、镇江、扬州。梁启超与唐才常、狄平商议:“若用虎威,两公入虎穴与否,是一大问题。”不入则事权全在彼辈,而彼不解文明举动,必坏大事;即使小成,也难以控制。入则势孤力单,难以接应。“然两者比较,似入之较为害少利多”。如果徐怀礼与湘鄂的杨振鸿、李云彪能够团成一军作为正兵,梁启超建议唐、狄二人以一人入之,一人在外观察接应,并建议入军后简其勇诚者练百人作为亲卫。[64]

徐怀礼字宝山,绰号徐老虎,庚子年仅35岁,丹徒县南门内人,向开竹店生意,因犯抢案被当局捕获,逃脱后投入盐帮,聚众万余,私盐船700余号。1899年6月20日在七濠口设立春宝山堂,将素来争斗不已的青红两帮统一麾下,“时假仁义煽结人心,赈济贫民,收纳亡命。凡营中弁兵被革者,该匪必罗致之,或以资财恤其家室,或派盐船使其管驾,顺之则生,逆之则死”。1900年2月,“忽来二人到七濠口与徐怀礼说话,自言系康有为一党,闻徐怀礼是个英雄,前来相邀,如愿合伙,即与他同到广东香港见康有为商量,银子军火皆是现成。闻徐怀礼已派郑大发与康党前往探听虚实,至今未回”。[65]

康有为决策用兵后,徐怀礼居然别出心裁地致函江苏巡抚鹿传霖,义正辞严地加以斥责,并通告其准备举兵勤王的计划,函谓:

鹿兄阁下:盘踞贵治久矣,恨不得一睹尊范为结。足下赫赫重名,当此巨任,而以苟且禄位,因循时日,坐视荣禄等窥窃神器,挟太后以驭天下,而囚我圣皇,独不闻主忧臣辱之义乎?仆一介武夫,目不睹诗书之陈迹,然窃信君臣二字之义,较公等为稍明者。且吾与子有何仇雠?公等联络二凶,甘心弑主,非仆之所与闻也;而遽加仆匪名,若必得吾首而甘心者。仆具有天良,不忍坐视皇上罹戾太子之戚,已定于秋间整我六师,会师江淮,取道北上,以清君侧,而枭奸宄。大丈夫作事光明磊落,况救吾圣主乎。特此布闻,附呈谕稿。

所附谕稿为以“两江两湖兵马大元帅”名义发布的告示,宣称:

本帅近奉光绪皇帝密诏:朕自戊戌八月以来,坐受太后凌辱幽禁,惨无天日,其各奸臣荣禄、奕劻等,尤狼子野心,忘恩反噬,日日以谋弑朕躬为事。尔军民人等世受国恩,各有天良,亟宜戮力同心,翦除奸党,以救朕躬。将此通谕知之。为此特布告两江两湖豪杰之士,速速遵诏行事,约于本年秋间,听候本帅军令,即率本部人马会师江淮,取道北上,以清君侧而奠国基,尔公尔侯,爵赏在即,河山带砺,决不食言。若犹执迷不悟,坐失事机,滔天祸起,玉石同焚,悔不可追。

徐宝山此举,不无蹊跷,等于将自立军的举兵计划公开。当局开始打算“密寄责成江苏皖鄂各督及李秉衡并请交片奴才转饬张春发、陈泽霖二军,不动声色,设法擒拿”[66]。因为当地“水陆各营多受匪贿,暗通消息,长江水师尤甚。惟此两军新募之众,设有事端,可期得力”。荣禄接报,认为“不便令其办理徐匪,恐祸激酿为患”。鹿传霖鉴于“该匪党羽甚众,消息极灵,历年贩私,获利甚厚。以多贿勾通营弁,以小惠要结人心,与各枭争利互斗,杀伤甚多,皆投之江中,无人报案。近复向洋行私购精利快枪数千枝,情殊叵测,隐患实深”,决定“不时侦探,其赴香港沟通康逆之事究竟如何,并密遣妥人,许收重赏优保,授计歼之”。[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