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6/7页)

“她是谁?”朝阳下面,韩秋云的一双眸子清澈如泉。

“她的名字叫南丁格尔。她是世界上出现的第一个护士。从那以后,就有了护士这种职业。护士是士兵的第二个母亲,是人类最崇高的职业之一。”

故事讲完了,乔治冯安静地等待韩秋云的反应。可是没有反应,韩秋云正在无声地眺望远处。乔治冯于是继续诱导:“还有医生,他的职业就是拯救人的生命,高尚而且高贵。我认为你完全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过了许久,韩秋云才抬起头来,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乔治冯说:“大夫,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做不了医生,也做不了护士。我恐怕只能回到她们那里去了。”

“为什么?”

“你们做的事,都是学问人做的事,可是我只读过三年书。”

“但你年轻啊,而且可以先学着当护士嘛。”

“就算能行,可是他们不会答应的。”

乔治冯停住脚步,笑了,说:“我先征求你本人的意见,如果你想留下来,那就能留下来,没有人能阻拦你,你相信吗?你说吧,你自己是不是愿意?”

韩秋云抬起眼睛,看着乔治冯,抿了抿嘴唇,终于点了点头:“我愿意。在你那里干粗活我都愿意。”

乔治冯赶到刘汉英住所的时候,刘汉英正在花园里捉虫子。兵荒马乱的岁月,偏安一方,这也是难得的闲情逸致了。

刘汉英住的是一幢二层简易楼房,这是部队进山的第二年由工兵建造的,虽然算不上豪华,但是地面很大,院子里种着蔬菜,后院还有一个花园,品种不多,多数是凹凸山特有的栀子花和杜鹃之类。

刘汉英的夫人程女士是大家闺秀,毕业于上海的一家教会学校,知书达理,为了表示坚持就地抗战的决心,该女士也于去年进山,就在刘汉英的特别行政公署做妇抗工作,偶尔也到学校和医院里去,因此乔治冯对她并不陌生。见乔治冯来了,程女士赶紧迎出门外,满面春风地说:“好稀客,你乔治总算登我的门了。此来必有贵干。”

乔治冯本来是满怀信心来的,让程女士这么一说,反倒愣住了,木着脸想了一会才说:“倒也算不上大事,我来找刘先生说点小事。”

程女士说:“公事还是私事?”

“应该算是公事吧。”

程女士笑了,说:“什么叫应该啊,公事就是公事,私事就是私事。你这么似是而非,我断定八成是私事了,而且是重要的私事,不然你怎么肯舍驾光临寒舍呢?”

乔治冯的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心里想这个女人厉害。

两人正在门口寒暄,刘汉英从后院里踱了出来,见是乔治冯,也有些意外:“咦,你这个救命的菩萨,居然也到我这个杀人屠夫家里来了,难得难得。夫人,你是不是到伙房关照一下,我来跟乔治老弟喝顿早酒怎么样?”

乔治冯说:“早酒是不必了,我说完话就走。”

“噫,那可不行,菩萨来了不敬酒,是要倒霉的。我知道你不尝土酒,我这里可是有一瓶上好的威士忌,就是给你留的。”

程女士朝乔治冯笑了笑:“我今天可是要亲手下厨了。”说完,一摆腰肢走了。

乔治冯想了想,也好,这样可以从容地把话说完。再说,这段时间稍微清闲一些,心情也比较好,清苦数日,有几杯威士忌不算坏事。如此一想,便不再推辞,跟着刘汉英进了客厅。

坐定,勤务兵上了茶,刘汉英说:“别忙,咱们有约在先,今天你说什么都可以,就一个字你不能说。”

乔治冯有些犯糊涂:“什么字?”

“一个‘走’字。你老弟无事不登阎王门,你今天该不是来告辞的吧?”

乔治冯心里踏实了,笑笑说:“这个字今天不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提一个要求,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有话请讲。”

进入实质性的阶段,乔治冯多少还是有点顾虑。刘汉英虽然是一个受过教育的高级军官,但是在有些问题上,粗俗的一面还是有的,弄得不好,自己的意思就会被歪曲。而如果不直接说出来,显然也是不行的,并且是刻不容缓的,他非常讨厌那个不断去医院骚扰的黄女士,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了,于是硬着头皮说:“我请求把那个姑娘留在医院里。”

刘汉英怔了一下,坐在红椅上的身体斜过来,奇怪地看着乔治冯,看了好大一会儿,才笑起来:“哈哈,你老弟到底耐不住寂寞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凹凸山的姑娘,你乔治冯只要不嫌弃,要谁我给谁。你说吧,是哪个姑娘?”

乔治冯的脸顿时涨红了:“刘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需要一个助手,我看中了那个叫韩秋云的姑娘,她很聪明,有很好的手指,适合我的要求。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刘汉英表情古怪地窥着乔治冯的眼睛,像是在深挖那里面最隐蔽的东西:“你为什么就不能有别的意思呢?君子好逑无可厚非,在凹凸山,你对抗日事业是有卓越贡献的,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呢?别说你喜欢一个姑娘,你就是要几个如夫人,那也是看得起我们嘛。”

乔治冯有些不高兴了:“刘先生你这样说不合适,很不尊重人哦。”

刘汉英又斜过身体:“你说什么,不尊重人?哈哈,你老弟真是个书虫。你哪里知道,在凹凸山,说这话的如果不是你乔治先生,换任何人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可以毙了他。当然了,我们是无话不谈了。至于那个姑娘,我跟你讲,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就留在你那里了。你说是当助手也好,当学生也罢,只要你老弟高兴,怎么样都行。”

乔治冯觉得,在刘汉英的面前,实在有口难辩。虽然他有着特殊的待遇,可以称呼人见人怕的刘旅长为刘先生,但国军军官的专横他是不断耳闻目睹的,他只是在心里为韩秋云和凹凸山的女性们感到难过,在这里,在国军的部队里,她们的人格很难受到起码的尊重,为了某种利益,她们甚至随时都有可能被当成一件工具或者礼物转让。

这种难过的情绪使乔治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悻悻地说:“刘先生既然同意了,那就请你给黄女士下一道指令,请她不要再三番五次地到医院纠缠了。”

刘汉英说:“当然可以,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还是那一条,本部离开凹凸山之前,你老弟不能再提走的事。送佛送到西天,烧香要烧到底,你老弟回国援助抗日,也得善始善终。”

正在说话间,程女士进来了。刘汉英乐呵呵地说:“洁芬,这回你有事做了,我看你那个妇女新生活运动,可以从乔治这里做起了。你知道乔治今天为何而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