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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二年正月初二,宗泽派出小股部队进行武装侦察,正月初三展开正式攻击。

驻守开德府的金军起初有五猛安,其中包括自李固渡败退下来被补充于此的完颜阿鲁补残部。后因宗泽攻势凌厉,金军大营又派大将宗弼带了四猛安人马前去增援,其总兵力亦已近万。

这又是一次双方兵力相当的硬仗,战役规模比李固渡之战大得多,所耗战时也长得多。在宗泽灵活多变的战术指挥下,宋军经过大小十三个回合的浴血鏖战,终于在正月二十九日彻底击溃金军,收复了开德府境内的所有县镇。这就是使宗泽威名大振的“开德十三战”。

金军很少在野战中吃宋军这么大的亏,因之自此以后,许多金军兵将对宗泽闻风丧胆,甚至在发誓赌咒时每每极其严肃地宣称,“如果本人言而无信,教某上阵碰上宗爷爷”。

在宗泽的着意点拨和大胆使用下,一些堪称栋梁的青年英才在战火洗礼中迅速地成长起来。其中之佼佼者,首推时任正将武职、后来成为南宋抗金名将的岳飞。甘云亦在一连串的战斗中脱颖而出。他由李纲荐至宗泽帐下后,先在亲兵队听差,李固渡一战因力斩金将斜烈荣立战功,被授进义校尉。在开德大战的决战关头,他又机智勇敢地率百骑奇袭敌后,以疑兵计造成宋军大批援军到来的声势,搅得金军军心大乱,为宋军大获全胜创造了有力的契机。惜才如命的宗泽在战后立即破格将其提拔为准备将。为今后长期的抗金斗争造就了坚实的后备中坚,亦是宗泽为宋朝做出的一个很大的贡献。

自元祐六年登进士第,宗泽经历哲宗、徽宗、钦宗三朝,这三朝皇帝都不曾把他放在眼里,历授其衔不过区区七品。即使是在事急时给了他一顶副元帅的乌纱,也无相应的职权可言。至于欧小凤等,在皇帝们的心目中更是蝼蚁一群粪土一堆,若在太平年间,彼等刁民蟊贼还是应予剿灭的对象。然而,却正是这样一些当权者眼睛里的草芥,在国破家亡之际不畏艰险挺身而出,毅然决然地自觉地肩负起了收拾破碎河山的千斤重担。

而那些官运亨通者,倒没有几个真正中用。如两河宣抚使范讷、北道总管赵野、陕西制置使钱盖、知淮宁府赵子崧等部,当时均屯汴京附近,却无人敢于出兵策应宗泽。历代吏治大抵如此,千年痼疾极难根除。中华不敌外夷,此为要因之一。

以宗泽的官军及欧小凤等义军在东西两线的不懈努力为基础,局势确实具有向着有利于宋朝的方向转化的可能。但是这种转化,仅凭他们的努力还实现不了。各自为战的民间义军,到底只能处于分散的游击状态;徒有副元帅之名的宗泽,也毕竟位卑言轻。尽管他们可以取得一些局部胜利,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给予金军重创,而欲逆转全局,却远非其力可及。没有各路勤王大军的协同作战,中原军民不仅做不到在战场上反客为主,而且收复过来的城镇仍会得而复失,所得战果仍将付诸东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宗泽纵有托天大略,兵力不敷,也只能望洋兴叹。

勤王大军不是没有,但它掌握在赵构的手里。而赵构的行动路线,则是由大名而东平,由东平而济州,步步趋向东南,离汴京越来越远。只扔下宗泽一支孤军,在卫南韦城一带苦战。

因而,赵佶、赵桓那绝处逢生之想,终究是化作了南柯一梦。

世间万事,只要想那么做,理由总是有的。赵构一不部署解围汴京,二不运筹断敌后路,一味只向东南转移,自有他的说法。“避敌锋芒,窥敌缝隙,积蓄实力,伺机而发”,这些话说出来也是振振有词、比较高屋建瓴的,而且很符合以黄潜善、汪伯彦为代表的一大批畏战官兵的心愿,因而颇得众将拥顺。相形之下,宗泽舍生忘死坚持奋战于敌后的主张和行为,反倒显得非常不识时务、非常愚钝可笑了。

赵构不肯倾注兵力增援汴京营救二帝,起初的动机主要是躲避风险,顶多再加上个拥兵自重。但是他很快便发现了这一决策的意义非止于此,一种千载难逢的机遇感,在他的脑际中由朦胧逐渐变得清晰。此后,对于徽钦二帝,首先便不是能不能救,而是可不可救的问题了。明朝中叶的苏州名士文徵明,在一首《满江红》词中一语道破天机:“岂不惜,中原蹙,岂不念,徽钦辱,但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误,当时只怕中原复。”

势态演变至此,赵佶、赵桓所日盼夜想的骨肉之亲康王赵构,便非但不是救命菩萨,反而与金军相辅相成地共同充当了他们的掘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