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3页)

这两个人是父女。汉子唤作索天雄,姑娘名叫索飞春。他们是从外地迁居汴京的。何时迁来的,没人留意;从何处迁来的,亦无人知晓。

这父女俩是以替人押镖为生,但不受雇于任何一家镖局,只是以一镖一签的方式与镖局合作。然而雇主们却都乐意聘用他们,因为他们接下的镖活,从不曾出过差错。干押镖这一行自然是要走南闯北,一出门一两个月是常事,所以虽然在此地住下来有些日子了,左邻右舍对他们还不是太熟悉,甚至觉得这父女俩身上具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神秘感。但由于这父女俩行事豪爽乐于助人,大家又都对他们颇有几分敬重。

危国祥作为管理保甲的吏员,自然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外来户,不过印象不深。看到索天雄从人群里站出来,似有打抱不平之意,他斜着眼角不屑地哼道:“怎么着,你有事?”索天雄用请求的口气道:“危提举,这几只鸡,你们捉了去能派什么用场?可是这家人就指着它们过日子呢,你看是不是就还给他们算了。”危国祥眼皮一翻:“这事与你有什么相干?闲事少管,轮到你门上的时候,你再与我说话不迟。”说着便迈步要走。

索天雄横跨一步再次拦住危国祥:“危提举,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做人得讲点良心。”“什么?”危国祥被索天雄这话惹火了,“你这是说谁呀?你睁开眼睛看好了,我危某人是干什么来了。我是来募兵的,我募兵是为了保卫咱们的汴京城。怎么着,你敢说这兵不该募?”

“哈哈哈哈!”站在父亲身边的索飞春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募兵就募你的兵,拿人家的鸡做什么。难道你想让这些鸡穿上铠甲,持戈上阵吗?”围观者听得这话,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危国祥脸上挂不住了:“娘的,你们敢戏弄老子。”他一指离他最近笑得最欢的一个年轻人,“给我把他拿下。”两个衙役得令,手下用力将几只母鸡的脖子咔嚓折断,掷鸡于地,就要抢上前去拿人。

索天雄挺身把年轻人护在身后:“你们凭什么抓人?人家笑两声也犯法吗?”

“凭什么?就凭你们妨碍我办差。”危国祥指点着索天雄和索飞春,“你们两个也跑不了,都跟我去衙门里走一趟。其余的人散开,谁再站在这里捣乱,以破坏募兵罪论处!”

那俩衙役早被索飞春的秀色撩得心痒,听得危国祥这话,便都撇下那年轻人,齐向索飞春扑去。索飞春哪能容得他们随意拉扯,不待两人近身便突然出手,左右开弓两记耳光,打得两个衙役趔趄着后退了好几步。

危国详见状大怒,喝道:“竟敢当街殴打官差,莫非你要造反吗?”袖口一捋便亲自扑将上来。索天雄本来不想把事闹大,只是想劝说危国祥把鸡还给老妪也就算了,但既然对方如此不讲理,他也没法不接招了。见到危国祥扑来,他伸手将索飞春拨到一旁,下面出腿一扫,众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张牙舞爪的危国祥便呱唧一下被扫了个大跟头。围观的人们顿时又爆出一阵哄笑。

危国祥冷不防吃了这亏,岂肯干休,他气急败坏地爬起来,亮出一个饿虎扑食的招式,便要直取索天雄。

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众人回头一看,马上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来。危国祥一眼看到来人那身紫色官袍,亦赶紧收住了手脚,后退两步躬身而立。

来者正是带着甘云前往开封府去议事的李纲。以李纲现在的官职,外出办公应当是乘轿,但李纲觉得坐轿不如骑马便捷,尤其是在此非常时期,一切皆应以节省时间提高效率为要,就一概免掉了那些排场。他和甘云为了抄近道,恰巧路过这条街,却见前面被人群阻塞。李纲勒马打听出了什么事,有人告诉他,是开封府的官吏为募兵之事与百姓打起来了。李纲敏感地意识到,这种冲突不可等闲视之,就甩蹬下马走了上来。

李纲穿过人群走到近前,扫视了一下冲突的双方,便向危国祥询问与民发生争执的根由。

近日来李纲连续越级擢升,已从昔日默默无闻的边角闲员一跃而成了炙手可热的政坛要人。但危国祥毕竟与其地位悬殊,尚且不识其面。见李纲发问,危国祥嗫嚅了一下,小心地反问,不知大人是哪一位?甘云在旁板着面孔告诉他,站在你面前的,乃是当朝尚书右丞兼亲征行营使李纲李大人。人们一听“李纲”二字,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显然对这个名字百姓们已是耳熟能详。

危国祥连忙向李纲作揖唱喏,说卑职有眼无珠,怠慢了李大人。方才是有刁民阻挠募兵,卑职正在捉拿聚众闹事的首犯。李纲问首犯是谁?危国祥指着索天雄说就是他。

李纲便转过了脸,向索天雄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阻挠官府募兵,募兵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索天雄不卑不亢地对着李纲施礼答道:“草民索天雄,乃此地住户,以押镖为业。募兵为的是保卫我大宋京城,抗击金寇的侵略,草民完全清楚,并且非常赞同,岂有阻挠之理。”

危国祥厉色戟指着索天雄道:“你这厮却会装腔作势。这些闹事的刁民是不是你煽动起来的?事实俱在,你还敢在李大人面前狡辩。”索天雄针锋相对地反驳:“什么事实?你利用募兵之机假公济私巧取豪夺才是事实。”危国祥恐怕李纲再询问下去露了馅,急忙打断索天雄的话道,李大人休听这厮胡说八道,同这等刁民没有什么道理好讲。请李大人容卑职速速拿下这厮,以为抗拒法纪者戒。

李纲却挺有耐心,说你不用着急拿他,他反正也跑不了。我再问他几句,如果他对你的指控无可抵赖,也好让你拿他个心服口服。然后便又向索天雄发问:“这些人是不是你煽动的?你聚众围攻官府吏员意欲何为?你说他借募兵之机假公济私巧取豪夺,又是什么意思?”

索天雄道:“草民实未煽动任何人围攻他们,只是眼见他们强抢民妇何卫氏家的母鸡,气愤不过,替何卫氏讲了两句理而已。至于说他们假公济私巧取豪夺是什么意思,李大人不妨问问诸位乡邻。”

“好,那就请诸位说说。”李纲环视众人,“这场纠纷到底因何而起,诸位尽可大胆地将实情禀报本官。言者无罪,但是一定要说实话。”

略静了一下,那个刚才险些头一个被拿下的年轻人先开了腔:“禀报李大人,索大叔之言句句属实。这场纠纷皆因他们勒索何卫氏银两不成,强抢她家的母鸡而起。索大叔不过出面说了两句公道话,便要吃拿。”一个中年汉子接口道:“这事我也看见了,确是如此。昨晚东边张家的一匹马,也让他们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