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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灌惭愧,在李大人面前献丑了。”何灌汗颜答道,“不过李大人过去不曾掌兵,尚不知禁军详情,请容何灌解释一二。”

原来,这宋朝的禁军,虽然在开国之初以及王安石变法时,也曾有过几度兵强马壮的时期,但伴随着吏治的不断腐败,亦不免日渐衰弱下去。尤其是到了徽宗时,赵佶将兵权放手交与童贯、高俅等私欲熏心的权奸,国防建设便更为废弛。兵员严重缺额、甲器以次充好、将领冒吃空饷、部伍疏于操练等种种积弊愈演愈烈,已是到了司空见惯无以复加的地步。童贯等军政大员对此却置若罔闻,只顾将克扣下来的大量军费,明目张胆地搂入个人的腰包。

再者,因朝廷为防将领拥兵自重,采取兵将分离的所谓“更戍法”,形成了兵无常帅将无常师的局面,任何将领都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固定指挥和训练的部队,因此也就难以保证部队具有稳定的战斗力。由于将帅之间缺乏沟通,在军事行动中,主帅的军令无法得到顺利执行是常有的事。

何灌此次奉旨出征,其所统本部兵马,只有韩综和雷彦兴两部数千人,余者皆为从他处勾调而来。而勾调过来的大部分部队,又皆兵额缺口甚大。为了凑足两万之数,何灌便不得不紧急就地招募乡勇乃至普通百姓入伍。从接到出征圣谕到现在不过一天光景,能弄到这么多人,把门面支撑起来,已经相当不易,要求他们立即便训练有素,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听了何灌的解释,李纲的眉心拧得更紧。愣了好半晌,他才又问道:“带着这样一支队伍上去,你看能打仗吗?”

“那有什么办法,”何灌无奈地双手一摊,“能打得打,不能打也得打。好歹剜到篮子里就是菜罢了。”

“全国禁军的状况都差不多,调哪支部队来都一样。”甘云是从禁军里出来的,对此情形深有感触,忍不住小声插了一句。

“这位兄弟说得是。”何灌道,“调去防守北岸的梁方平那支骑兵,号称铁骑七千,其实里边有一半士兵连马都没有,他们也正在紧急征购民马充数呢。金人的骑兵,却是一个人有两匹甚至三匹真正的战马,还有专门为他们侍弄战马的阿里喜。这个战斗力,咱们和人家怎么比?”

“部队的状况糟到如此地步,你们这些带兵的人,为何不早向朝廷禀报?”

“怎么没禀报过?光我何某上的奏章,怕是就有上百件了。上了也白上,根本没人理你。”说到这里何灌不禁气从中来,声音也变粗了。

听了何灌这话,李纲想起,在兵部衙门堆存的案卷里,他确实看到过不少呼吁整治军备的呈文,却不知为什么都像废纸一样被压了下来,没人给予任何批复。这事将来一定要认真追究一下,李纲愤愤地想。可是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将部队拉上黄河沿岸,挡住汹汹而来的金军。眼前这支部队虽然很不理想,很难令人放心,可是你不使用它,又能使用谁呢?目前莫说觅遍全国能否找到一支真正能征善战的军队,就算是找得到,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恐怕还不等将其调集过来,金人已经大摇大摆地渡过黄河了。

李纲暗自叹了一声,举目看看面前这位已年过六十银须飘飘的老将军,殷切地说:“情况既是如此,李纲深谙何将军之苦衷。但是无论如何,黄河防线必须守住。唯望何将军恪尽职守,精心运筹,于此危难之际,建立不朽奇功。”

何灌微露一丝苍凉的苦笑,郑重答道:“此中干系,何灌明白。老夫我……尽力而为吧。”

离开军营返回城里,李纲一路上默默无语。赵桓欣然采纳他的建议而给他带来的舒畅心情,这时已是荡然无存。如果说此前李纲所感受到的,主要是表面上的形势严峻,那么现在,他已经透过表象看到了隐藏在这场危机后面的一些东西。他感到,这场危机其实是一种病入膏肓的重症的总暴发,只靠一两剂解表药物,恐怕是很难药到病除。

李纲忧心忡忡地想,看来必须对局势的进一步恶化做出更加充分的估计和准备了,不知皇上和宰执们对此将会做何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