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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要的就是这个声势。为了体现出必要的威严,尽管这一天骄阳似火暑气蒸人,他还是穿上了那件他平时很少穿用的崭新的绛紫色三品朝服。

钟鸣巳时三刻,开封府司法参军侯云甫宣布宣判大会开始。在会上,先是由一身戎装的闾勍上台宣读了留守司重申严厉打击犯罪活动、大力整顿社会治安决策的公告;然后由司理参军步达昌宣读处斩罪犯名单;最后,由宗泽登台讲话。

宗泽的讲话不长,却是字字掷地有声。其内容主要有三点。

第一,稳定京师治安,乃当前第一要务。官府已有明令,且已宽容再三。然而这帮恶徒竟视官府之宽容为软弱,视王法如儿戏,继续为非作歹,公然顶风作案,实属冥顽之极无可救药。今日极刑加身,是其咎由自取。第二,除已被抓捕者外,目前负案在逃或犯有种种前科者还为数不少,希望这些人能够主动投案自首。对主动投案且无人命案者,官府既往不咎免予刑诉,有人命案者可酌情宽刑。对隐瞒罪行不思悔改者,则一经查实罪加三等。同时欢迎民众积极揭发举报。协助官府破案者论功行赏,知情不报蓄意窝贼者与案犯同罪。第三,打击犯罪活动,绝非一时之举。此事官府将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若有人以为这一阵风头过去便又可兴风作浪,那么你就试试。留守司和开封府的深牢大狱及刀斧手的鬼头刀,将对胆敢以身试法者随时伺候。

民众对宗泽这番讲话的强烈反响,超过了他的预期。他的话音刚落,会场上便响起了震耳欲聋且经久不息的鼓掌喝彩声。民意若此,使宗泽感到非常欣慰。此前他对自己出手如此强硬能否得到百姓认同,尚无十足把握,现在目睹这种万民交口称快的火热场面,他才完全放了心。

会后,由闾勍亲率禁军开路,囚车在全副武装的行刑队的押解下沿街东去,行向设在汴河岸边的刑场。

吕康在被拖出牢房塞进囚笼时起,即已呈半昏迷状态。在听候宣判时,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身上所有的器官,仿佛已经完全麻木。但是,当囚车开始驶动的那一刻,他却突然从昏沉中苏醒。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马上就要身首异处,他再次想起了自从入狱后便无时无刻不牵肠挂肚的孤苦伶仃的妹妹。一股椎心之痛尖锐地刺入他的肺腑,他极度痛苦地全身痉挛着,喉咙里滚动着含混不清的悲号,干涩的眼眶中渗出了两颗混浊的泪珠。

宗泽此举犹如平地惊雷,震撼了整个京城。甚至令附近畿县的奸徒贼伙亦莫不色变,惊呼这个老家伙端的是杀人不眨眼,背地里送了他一个绰号叫“宗阎罗”。

为了巩固严打战果,宗泽随即召集有司开会,要求各厢区坊郭从速健全各级保甲组织,形成密布于大街小巷的监察网络。同时他指示,从即日起,由留守司军与开封府抽调兵丁捕役,组成常设的联合巡检队,分片负责昼夜值勤。

数日之后,宗泽又突如其来地搞了一次全城联动,捕获了继续铤而走险的不法之徒十数名。对于这十来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宗泽索性不问罪行轻重,一律判决立斩。这一下,那些残渣余孽算是彻底长了见识,不仅纷纷偃旗息鼓,而且陆续主动前往官府自首者达五百余人。

从此,汴京市区虽不能说是做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显见得治安面貌焕然一新。从这时一直到宗泽逝世,除了谋叛者蓄意挑起的事端外,城里基本上再未发生严重的刑事案件。

宗泽的铁腕行动,也给了草庐翁以很大的震动。这般强硬的专断独行和大开杀戒,不是随便哪个官员都能做得出来的,他不能不佩服宗泽的果敢和魄力。实际上,之所以当官府张榜警示后,犯罪活动依然肆虐不息,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让杨大疤暗中找人挑头作案而带动起来的。他原以为宗泽会被此起彼伏的案子搞得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却不料宗泽竟能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十分干脆地解决了这道难题。

草庐翁承认,宗泽这一仗打得确实漂亮,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努力徒劳无功。因为,他毕竟是逼着宗泽使出了不宜轻易出手的撒手锏。任何事情都是具有两面性的,宗泽的铁腕措施也是一把“双刃剑”。他料定,宗泽在令广大民众威服的同时,亦不可避免地在一部分人心中播下了仇恨的种子。这一部分人,数量可能不多,但能量未见得小。如此一来,下面便大有文章可做。

况且,迄今为止,宗泽显然尚未察觉到他草庐翁的存在,宗泽在明处他在暗处,因之他可以主动出招,而宗泽只能被动招架。兵法云“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这个优势是相当大的。

因此他认为,这一仗,宗泽至多是可谓略得先手,此番交手也只不过是一场序幕,真正的大戏好戏还在后面。而对于这出戏该如何往下唱,他已经胸有成竹谋划停当。只是有一点,令他颇感无奈:与他唱这出对台戏的人,为什么偏偏是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