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中宫

“为己为人。”徐础重复道。

周元宾点头,“向平山臣服,等同于向单于效忠,以徐公子口才,找机会委婉相劝,必能阻止这桩婚事。”

“怎么劝?”

“这个……我可不知道,徐公子得自己想办法,但是无论采取哪种办法,你总得能见到单于当面陈说才行,对不对?第一步若迈不出去,哪来的第二步、第三步?”

徐础笑了笑,“多谢周参军的一番苦心。”

周元宾挥下手,“实不相瞒,我也有一点私心,徐公子臣服平山,自然不必费心离间我们沈家与贺荣部。”

“我若能阻止婚事,令妹也不必与天成公主竞争。”

“哈哈,七妹倒不担心这件事,芳德公主尚未过门,就已得罪丈夫,她若来了,只会受苦,不会是威胁——况且公主只是嫁给左神卫王,与单于大妻差距甚远。”

“左神卫王在贺荣部大致相当于哪个品级?”

“嗯,粗略地说,算是从一品吧,在他以上、单于以下,至少还有十个王号。”

徐础想了一会,“看来我还真是别无选择。”

“徐公子其实不必为难,既然你不称王,效忠谁都是一样的,即便称王,也不耽误,对不对?别想着华夷之分,强臂单于堪称当世第一雄杰,日后必是一代明君。”

“与晋王相比如何?”

周元宾笑道:“徐公子提出这样的问题,可有点居心不良。”

徐础大笑,将剩下的半囊酒还回去,“不能再喝了。”

“贺荣人喜欢烈酒,中原人通常喝不惯。留在这里,徐公子随时可饮。”

“多谢。”

两人沉默了一会,周元宾道:“徐公子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徐公子别装糊涂,我刚刚说了那么多,就是在等徐公子的一个回答。”

“嗯……”徐础沉吟不语。

“我敬重徐公子的才能,不愿看到沈家与徐公子为敌,而且我与贺荣平山的交情不错,不想看到他落难。强臂单于言出必行,说是免除王号,一定会做到,平山虽然还有机会争取回来,毕竟是桩极丢人的事情。”

“我想……”徐础只说半截话。

“想什么?”

“在想令妹。”

周元宾一愣,随即怫然不悦,“徐公子为何出此戏言?”

“周参军误会,我在想令妹当初慧眼识珠,小小年纪就看出贺荣强臂前途无量,实在令人敬佩。才能种种,看人最难,令妹若是男子,当是第一等的谋士。”

周元宾转怒为喜,“当然,七妹能得到今天的地位,绝非偶然。”

徐础点头,“我想见令妹一面。”

周元宾又是一愣,“你最好将话说完整。”

徐础笑道:“一涉及到令妹,周参军总是这么紧张。”

“周家和沈家的希望都在她一个人身上,你说我紧张不紧张?”

“我没有别意思,只想与令妹交谈几句。周参军知道,我也算是一名谋士,对其他谋士总有惺惺相惜之感。”

周元宾皱眉,“跟男谋士惺惺相惜去,七妹有当谋士的本事,但她不是谋士,乃是单于大妻,且又男女有别,怎么可能见你?”

“周参军传个话就好。”

“我不传……怎么说到这里来了?徐公子,我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连一句回答都得不着吗?”

“在见过令妹之前,我不能给出任何回答。”

周元宾的耐心终于到头,站起身,冷冷地说:“徐公子的毛病就是自视太高,侥幸成功几次,就真以为自己能够扭转乾坤。随你的便吧,我已经仁至义尽,看看是你扭转乾坤,还是乾坤扭转你。告辞。”

周元宾迈步就走,很快回来,将两囊剩酒和残肉全都带走,表示自己真的很生气。

徐础已经吃饱喝足,倒在毯子上休息,隐约看出一个方向,许多细节却还隐藏在迷雾中,“必须见她一面。”徐础喃喃道。

次日一早,全军整顿,即将出发的时候,又传来命令,就地扎营,今天不行军了。

徐础回到帐篷里,没人可以交谈,只能发呆。

将近中午的时候,昌言之进帐,一见徐础就激动地说:“公子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能有什么事?”徐础诧异道。

“公子得罪……反正没事就好。”

“贺荣人允许你来?”

“是,说了一大串话,不知什么意思。公子,现在怎么办?”

“只能等。”

昌言之长叹一声,“的确没有办法。”

“没人让你来劝我?”

“劝什么?”昌言之一脸困惑。

“是我想多了。找地方坐吧,贺荣人的帐篷到处都是席子,也是床铺。”

昌言之坐下,“公子知道贺荣人为何停下吗?”

徐础摇头。

“我听到有人用中原话议论,好像是那个蛮王惹出的麻烦。”

“贺荣平山?”

“对。”

“他还真是流年不利,看来是没迎回公主。”

两人闲聊一会,昌言之出去要来酒食,酒是劣酒,肉是不知炖过多少遍的骨头,用牙齿勉强能刮下几丝肉来。

即便这样,两人也吃得下去,一直闲聊,不谈正事,昌言之早已习惯一切大事都由公子解决,所以干脆不去操心,反正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一名年轻的贺荣人闯进来,满面怒容,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堆话,唾星飞溅,像是在指责什么,然后转身离开。

昌言之茫然道:“公子听得懂吗?”

徐础摇摇头。

又有两名贺荣士兵进帐,二话不说,抓住昌言之的胳膊就往外拖。

昌言之大骇,“是你们让我来的!我什么都没做!”

徐础也吃一惊,起身道:“你们是谁的部下?”

大概是听不懂,两名士兵一个字也不回答,只顾往外拖人,昌言之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公子救我……”

徐础追出帐篷,贺荣平山的几名仆隶拦住他,一人用中原话道:“你不能离开。”

“我的随从……”

那人摇头,重复道:“你不能离开。”

徐础眼看着昌言之被带走,不得不回到帐篷里,心中莫名其妙,突然灵机一动,明白这一出的含义,忍不住笑了一声,坐在毯子上,默默地等候。

将近一个时辰以后,周元宾不请而来,进帐先看徐础神情,见他十分坦然,不由得有些意外,“那人不是你的亲信吗?”

“谁?昌言之?嗯,他是吴人,追随我多日,从前是将军,却宁愿随我退隐。”

“可你却不关心他的死活?”

“单于初入塞内,我相信他不会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