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保证

随孟僧伦、唐为天进城的是一辆箱式马车,遮得严严实实,车身雕花涂彩,两名俊俏少年徒步伴随,别人没注意到,徐础却一眼就瞧出这两人是宦者。

徐础大吃一惊,以为济北王将女儿张释清送来了,他从不觉得自己对这个妻子负有责任,这时竟莫名其妙地有一种负疚感,可是一想到是张释清“休夫”在先,他不再认为自己有错,转而担心另一个妻子薛金摇的反应。

吴王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一名少年伴随上前小声道:“主人不便当众露面,希望……”

“好,随我去大营。”徐础清醒过来,无论怎样,这是一场谈判,济北王若是真送来女儿,确能显出几分诚意。

唐为天不管闲事,追着吴王说东说西。

他成功地找到了王颠,传达吴王的命令,带兵去投奔邺城。

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冀州兵,湘东、济北二王与王铁眉正犹豫不决,见到吴王使者之后,大喜过望,立刻发兵渡河,直奔东都。

王颠与他手下的吴军将士被留在百里以外,唐为天则被送回城内,以示官兵的诚意。

“我早就到了,官兵不放人!我几次想跑,都被他们拦住。”唐为天愤愤地说。

徐础急需忠诚、听话的部下,对唐为天很看重,到了四王府大营,从腰间解下降世棒,双手捧送,“这是真正的降世棒,降世王生前赠与我,以后由你替我保管。”

唐为天倒吸一口凉气,他腰间也有一根木棒,是吴王随便找来唬人的,他却一直当真,以为是降世棒的“亲戚”,但亲戚毕竟只是亲戚,不如原主神力广大。

“真的?”唐为天不敢相信。

“人在棒在。”

“是,大都督,你放心吧,它比我的命都重要。”唐为天慨然许诺,吴王交托得越正式,他越高兴。

薛金摇住在广陵王府里,徐础带邺城使者去往济北王府,如果车中人真是张释清,至少算是回家。

在王府的一座小院里,唐为天等人退下,两名少年伴随也离开,只有孟僧伦不肯走,小声提醒道:“执政不可大意,万一车中藏有伏兵……”

徐础还真得考虑到这种可能,于是带着孟僧伦上前,他自己掀帘往里面瞥了一眼,转身道:“没问题,孟将军退下吧,谈判之后,我会叫你们。”

“真的没问题?”孟僧伦什么都没看到,兀自放心不下。

“嗯。”

孟僧伦这才离去,几步一回头。

等到院门关闭,徐础刚要请邺城使者下车,车中人探头出来,笑道:“他们都走了?”

济北王派来的人不是女儿张释清,而是世子张释虞。

徐础心中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一开始怎么会想到张释清,大概是以为济北王舍不得让儿子涉险吧。

“济北王真是……”徐础不知该说什么。

“是我自己要来的。”张释虞跳下马车,四周看了一眼,惊讶地说:“这不是我家吗?”

“现在是义军大营。”

“哈哈,妹夫真会选地方。”

“进屋说话吧,外面又黑又冷。”徐础做出主人的姿态。

“好啊。妹夫知道这座小院原来住的是谁吗?”

“不知。”

“是我父王的一名宠姬,姓阮,最擅长歌舞,尤其是饮酒微醉之后,愈见功力。父亲极宠受她,一年当中倒有一半时间住在这里。我小时候见过阮姬之舞,啧啧,至今难忘。”

“济北王将她带去邺城了?”

说话间,两人已进入正房,张释虞虽是王府主人,却只记得大概,徐础点灯,请他坐下,“只有凉茶。”

“我带着呢。”张释虞穿着一件狐皮长袍,从袍下拎出一只细长酒壶,用手摸了一下,笑道:“车里有炭,我一直用它热酒。”

张释虞又从怀里取出两只杯子,分别斟满,敬道:“很久没与妹夫喝酒了,来,我先敬你一杯。”

“真是好酒。”徐础喝完之后赞道。

“不知是哪里贡来的,我尝过之后觉得不错,就带来了。妹夫刚才问我什么?对,住在这里的阮姬,她没去邺城,几年前就死了。说来可笑,那次她喝的酒稍多了些,跳舞之后找地方呕吐,千不该万不该,她竟然去了井边,手扶井栏,一个没注意……唉,天妒红颜,就是这个意思吧。阮姬死后,父王郁郁不乐,封井锁门,自请就国,两三年不回东都。”

徐础默默饮酒,他不是来听故事的,却有一点被打动,心中感慨阮姬死得不值。

“唉,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认认真真地活着,天上神佛看你却只是一个笑话,轻轻一拨,就将你推入一个极尴尬的境地。”张释虞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感叹。

“听说世子已获封为关中王,恭喜。”徐础改变话题。

张释虞笑道:“别提了,事情麻烦着呢,太皇太后封我为王,好让我去贺荣部谈判,当时没人反对,等我回来,一班逃亡邺城的大臣却不同意,说太皇太后没有资格封王,我只能算是假王,必须等到圣旨,才能成为真王。瞧,我与阮姬一样,也被轻轻拨了一下。”

“皇帝逃亡江东,不肯封你为王吗?”

“他就是肯,我也不能接受啊。接受江东的封王,就等于承认那边才是正统皇帝。”张释虞摇摇头,“我必须等新皇帝在邺城登基之后,才能获封真王。”

徐础笑道:“到时候,虞世子就不止是封王了吧?”

“妹夫什么意思?哦,抱歉,我总是改不了口,你现在是吴王。”

“跟你一样,也不是真王,我是吴国执政王,寻到真王之后,要让出王号。”

张释虞笑得颇为开心,“听妹夫这么一说——我还是叫你妹夫吧,顺嘴一些——你也不是真王,我心里踏实多了。”

“怎么?”

“妹夫别多想,我不是说你不配称王,只是……王号易得,想去掉却难,妹夫不是真王,少了许多麻烦。”

徐础归顺之后,要去掉王号,改称吴国公。

外面脚步声响,徐础正纳闷谁敢擅闯此地,就见薛金摇身穿盔甲,持刀进屋,看到张释虞,一下子愣住了。

张释虞不明底细,脸都白了,从椅子上跌下来,颤声道:“吴王,你、你真要对我下手?”

“世子休怕,这位是……”徐础含糊过去,起身来到门口,小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薛金摇听到传言说吴王的另一个妻子进城,心中大怒,提刀就来,结果看到的却是一名少年,不由得大为羞惭,脸上却不肯表露出来,收刀入鞘,“听说你有客人,我来敬杯酒。”

薛金摇绕过吴王,来到桌前,拿起吴王的杯子,向坐在地上的张释虞道:“别怕,我不是来杀你的,敬杯酒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