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攻守

诸王营地全都发生过哗变,或大或小,或早或晚,就像是在彼此炫耀,谁也不肯居于人后。

最严重的哗变发生在北城宁王营中,制裁手段最狠的也在这里,宁抱关抓起五百多人,斩杀其中的九十九人,他故意凑足这个数字,声称是给降世王送去的侍者。

他宣布,若有人还想去服侍降世王,他负责“护送”,一个不落。

诸王都变得加倍谨慎,互派使者往来,自己坚决不出营地一步,就连蜀王甘招也是如此,派来亲信向吴王求计,听说吴王要在大殿里招神降世,他表示赞同,送来许多器物。

诸王都有赞助,以为这一招能让降世军安静下来,徐础趁机发出邀请,希望明天一早能够聚会一次,化解误会,商议退兵之策,地点定在皇宫边上的一座寺庙里,与南北城距离相当,离西城更近些。

诸王都表示同意,无不声称要亲自前往,可徐础明白,诸王就算临时找借口不来,他也不能强迫。

这次聚会算是一次演练,如能令诸王心安,下一次聚会他们或许会亲自出面。

到了下午,招神降世发生一点小小的变故。

李樵儿对这件事的确是尽心尽力,找来十位有名的降世法师以及大批助手,他说本营中就能找齐人手,可消息传开之后,从别的军营里跑来不少法师,他不擅长拒绝别人,所以降世仪式还没开始,规模就变得越来越庞大。

十名主持仪式的大法师商议之后,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想要招请降世王的保护神降世,必须找一位降世王的血亲代为“引见”。

这可有点麻烦,梁王带去的那伙降世军当时杀红了一眼,将皇宫里的薛家亲友杀得一个不剩。

徐础传令,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寻找降世王还活着的亲人。

傍晚时分,终于有人送来降世王一个三岁的儿子,其母已被杀死,婴儿恰好被乳母带回自家探望亲戚,因此躲过一劫。

仪式总算再无瑕疵,上百名法师前去大殿布置,乳母带着小孩儿留在大营中,徐础分配一百名吴兵专门保护他们两人,绝不允许再出意外。

徐础带着降世棒在营中到处巡视,甚至去看望了正被关押的哗变头目,每到一处,也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打量对方。

降世军将士无不跪拜,尤其是那十余位哗变头目,痛哭流涕地求饶,但他们不认错,反而哀求吴王为降世王报仇。

令徐础感到惊诧的是,这些头目并非薛六甲的亲信,既无血缘关系,也没有过硬的交情,纯粹是因为坚信降世王乃弥勒弟子,所以要效忠到底。

薛六甲一死,他从前的种种不公与恶劣行径,正在迅速消散,他曾施行过的“神迹”反而在众人的印象中越来越清晰深刻。

徐础对当晚要进行的招神降世再无半点犹豫,多派兵卒守卫大殿以防意外。

大殿离南城比较近,徐础将仪式的每一个动向都通报给晋、梁二王,以免引起猜疑与误会。

夜色渐深,徐础需要沐浴更衣,过后独自在屋中静默,以示虔诚,但他交待雷大钧,若有重要人物到访,务必随时通知他。

诸王的使者又来过几次,没什么大事,探问而已,雷大钧代为回答,没有打扰执政。

二更左右,西城送来三位客人,雷大钧觉得很重要,必须立刻送到执政屋中。

郭时风倒是遵守诺言,在他出城之后,孟僧伦终于回来了,还来回两个人。

见到孟僧伦,徐础重重地松了口气,上前握住他的手臂,嘘寒问暖。

另两人都披着厚重的斗篷,徐础看不清模样,孟僧伦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王颠王将军的确找到了邺城军,但他不在城外,被留在百里以外,等候邺城后继大军。外面的主帅是冀州都督王铁眉,他派来一位使者随我进城面见执政,为表诚意,还送回……”

孟僧伦侧身,轻轻掀开身后一人的兜帽,露出真面目。

那居然是薛金摇,嘴上缠着布条,双手似乎也被负在身后,满面怒容,但是没有挣扎。

孟僧伦拱手道:“请执政和金圣女如恕罪,我没办法,进城需要安静……”

徐础冲他点下头,上前解开薛金摇嘴上的布条,“金摇姑娘原来是落入官兵手,大家都在担心你。”

薛金摇冷冷地打量丈夫,啐了一口,不肯说话。

徐础让孟僧伦带薛金摇去隔壁房间休息,自己转向另一人,拱手道:“阁下是王都督的使者?”

那人等孟僧伦和薛金摇离开之后,才掀起兜帽,微笑道:“我是湘东王、济北王的使者。”

见到薛金摇时,徐础都没这么惊讶,“是你?”

“嗯,十七……不,吴王还记得我。”楼家第二十三子楼矶拱手行礼,面带微笑。

楼矶是欢颜郡主的未婚夫,在邺城外的思过谷里,徐础与他见过一面,彼此的印象都不是太好。

徐础已非当时的求助者,所以他也笑了一下,拱手还礼,“当然记得,楼公子怎么没去追随大将军?”

“忠孝不能两全,现在大家都是各为其主,大将军西行汉州,而不肯北上归顺邺城,令人失望。”

这是徐础第一次得知大将军的具体去向,稍稍心安,汉州地方狭小,大将军去那里必是要去投靠在汉州做官的第六子,乱世之中而有畏难趋易之意,显然野心不是很大。

徐础笑道:“既然是各为其主,何来‘失望’?楼公子请坐,谈咱们的事情吧。”

楼矶坐下,徐础亲自斟茶。

两人默默地喝茶,楼矶先开口道:“吴王真有归顺之意?”

“郭时风想必已将我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

“嗯,清楚,但是……吴王不是当真的吧?”

“哪一点?”

“全部,郭时风说吴王要保留王号与全军,不去邺城,以都督秦、并两州诸军事的身份前去平乱,还要朝廷供应粮草、器械。”楼矶笑着摇摇头。

郭时风提出的条件比原定要多一些,徐础没有否认,笑道:“郭时风没提汉、益两州吗?我要的是都督四州诸军事。”

楼矶笑容略僵,“郭时风倒是提过,听说大将军在汉州,他同意放弃,没有汉州通道,益州也就无所谓了,对吧?”

“从汉州去往益州的确比较方便,不过绕路也可以,而且——‘各为其主’,我没理由因为大将军而放弃汉州。”

楼矶的笑容越显僵硬,“吴王虽已改姓,父子身份却改不掉,天下皆知吴王乃大将军之子,子与父争,似乎不妥。”

“我不与大将军相争,而是要请他去邺城,如湘东、济北二王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