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犯人

将话说开,乃是最佳的佐酒美味,三人兴致飞速高涨,沈耽提议结拜,“人生得一知已足矣,何况两位?我与刘先生相识多年,彼此倾心,与十七公子一见如故,意气相投,两位若是不弃,咱们当场结为异姓兄弟,从此生死与共,同创大业!”

刘有终助兴,徐础自然没有理由反对,三人起身站成一排,先序年齿,刘有终最长,沈耽其次,徐础最小,满腔热情,不在意仪式,各自端杯,面朝桌子,三拜之后就算是兄弟,另算排行。

将拜未拜,外面跑进来一位,“等等,是要结拜吗?算我一个。”

谭无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跑来还要再喝,正撞见三人结拜,也不问缘由,拖着长剑踉跄跑来,端杯站在末尾。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想因为谭无谓而中断结拜,于是再次序齿,谭无谓排在第二,四人同拜,各说一句话,别人都是“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一类,只有谭无谓与众不同。

“莫反目、莫内斗、莫算计,长为异姓兄弟,有酒同饮,有难共挡,皇天明鉴,后土为证,变此心者,人神共弃。”

听到这些话,另三人竟有一丝羞愧,都以大笑声遮掩,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徐础对谭无谓的好感增加几分。

四人再次入席,当着谭无谓的面不谈机密之事,到了晚间,沈耽与刘有终到徐础房内拜访,商议细节。

“人不需多,我会拣选二十名可靠的勇士,亲自率领,送四弟前往总管府,绝不令四弟独自冒险。”

“三哥自可留在府中静待佳音。”

“既为兄弟,怎可居后求安?况且我是牧守之子,我若不去,苗总管未必会亲自出来相迎。”

“我也一同去。”刘有终道。

“大哥年长,不必去。”徐础、沈耽同声道。

“两位贤弟不以我为老迈,称一声兄长,我怎能置身事外?我虽挥不得刀枪,但是认识人多,这位苗总管是兰将军的外甥,在京城与我见过几面。不是我自吹,三弟亲去,他未必迎接,我若露面,他必迎到大门口。”

三人将细节逐一敲定,刘有终一把年纪,竟与年轻人一样精力充沛,聊到半夜也不觉得困倦。

时间就定于明日午后,沈耽与刘有终告辞,徐础上床躺下,觉得此事能成,凭此取得沈家信任,借兵数千南下,总算能给宁暴儿一个交待,换回马维的性命。

沈宅的床宽大舒适,衾被松软而温暖,徐础一闭眼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徐础睡得正香,忽听外面有人砸门,迷迷糊糊地起身,心想沈耽和刘有终也太急了,说好午后行事,大清早怎么就来了?

“犯人楼础,快快开门!”

徐础又是一惊,这分明是有人来抓钦犯,计划有变?怎么没人说一声?急忙穿衣下床,刚一开门,两名士兵撞进来,各抓住他的一条胳膊。

门外还站着数人,当先一位徐础认得,正是沈家老大、沈耽的哥哥沈聪,曾在京城见过面、喝过酒,这时却如同陌生人一般,满脸冷漠。

“沈大哥有事?”

“嘿,你乃刺驾反贼,怎敢与我称兄道弟?”

“不敢。沈工部要拿我邀赏?”

沈聪在尚书省工部领闲职,徐础因此称他为“沈工部”。

沈聪冷笑道:“五弟鬼迷心窍,竟然收容钦犯,可我们沈家自有忠臣。带走,送往总管府,审问明白,押送回京。”

徐础窘急,无法可想,只得出屋。

沈聪带领十几名士兵,押着钦犯正要离开,旁边屋里走出一人来。

谭无谓身材修长,长剑醒目,往前方一立,总能立刻引来注意,他向沈聪拱手道:“沈家什么时候改变待客之道了?”

沈聪认得他,“谭无谓,没你的事,让开。”

谭无谓摇头,“再早一天,的确没我的事,可我们昨天刚刚结拜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宿醉未醒,情义怎可弃之不顾?”

沈聪打量谭无谓两眼,摇头道:“五弟真是糊涂……他既然与钦犯结拜,一块带走。”

两名士兵上前抓人,谭无谓挣扎两下,身躯虽大,却没什么力气,束手就擒,笑道:“沈大不识人甚矣,乱世之中,无辜而杀壮士,必受其咎。”

徐础向谭无谓道:“二哥何必如此?”

“无妨,我曾向苗总管献策,他……喂,我的剑。”

士兵夺走他腰间的长剑。

一行人向外走,沈耽匆匆跑来,瞥一眼徐础与谭无谓,径直来到兄长面前,怒道:“大哥为何抓我的客人?”

“你的客人?楼础乃刺驾钦犯,怎配当我沈家的客人?五弟,别再闹了,朝廷使节就在城中,若惹出是非,你担待不起。”

“不行,人必须留下,就算要抓,也是我自己抓。”

沈聪将弟弟推到一边,“平时让你三分,碰到这等大事,沈家可不由你做主。”

“父亲能做主,你不要动,我这就去找父亲,他的命令你总听吧?”

“父亲绝不会私藏钦犯。”

沈耽来到徐础面前,拱手道:“请四弟放心,愚兄绝不会坐视你在并州受辱。”

徐础还没开口,身边的谭无谓道:“三弟要快些,苗总管赏识我的才华,对四弟可不会那么客气。你不要单独去求牧守大人,最好叫上你姐夫。”

沈耽一愣,点点头,说声好,迈步跑开。

谭无谓向徐础解释道:“周元宾是沈家女婿,以经商为业……”

士兵推两人迈步,谭无谓边走边道:“周元宾生意不小,尤其是与北方来往颇多,深得牧守大人信任……”

沈聪扭头道:“谭无谓,再不管住嘴巴,我让人割掉你的舌头。”

谭无谓立刻闭嘴,向徐础满含深意地点点头,徐础一点也没看明白,只知道原定计划受挫,自己遇险不说,沈耽的大计、马维的性命都受影响。

沈聪在大门口上马,其他人步行。

徐础忍不住道:“沈工部擅自行事,不与牧守大人商量一下吗?”

“谁说我擅自行事……嘿,全家人都被老五迷惑,只有我还保持几分清醒。不能再任他这样胡作非为下去,将你交出去,至少表明沈家没有反心,父亲也能更坚决些。”

徐础哑口无言,他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不可劝说之人,多少还能进言数语,唯独面对沈家老大,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比犹豫不决更顽固的是胆怯,沈聪不敢举兵,害怕惹恼朝廷,比楼硬更甚。

谭无谓忍了半路,快到总管府时,抬头向沈聪道:“沈大,你是不是又做错什么惹牧守大人不高兴了?恕我直言,错上加错并不可取,讨好父亲另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