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罗马衰亡(第2/3页)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三年之后,公元474年,利奥死于痢疾,皇位传给了他的女婿芝诺。新皇帝正在享受登上权力巅峰的喜悦,伊苏里亚人又开始卷土重来,在君士坦丁堡招摇过市,仿佛他们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一般,引起了众怒。然而还有更加糟糕的事情等待着芝诺,他正因为自家姻亲的横行霸道而苦不堪言。利奥的家族成员对一个野蛮人暴发户居然一步登天感到极度不满,利奥的妻子维里娜尤其厌恶自己女儿和伊苏里亚野蛮人的婚姻。几年以来,这位母后都对自己的女婿保持着一种旗帜鲜明的不满情绪,然而这种情绪在她唯一的外孙——芝诺七岁的儿子因病夭折后,转变成了彻底的怨恨。在她的余生之中,维里娜都在怨恨为孩子的死而伤心不已的芝诺,动用自己的一切权力对他进行打击。

相比维里娜而言,稍微安分一点的敌人当属她那愚蠢无能的弟弟巴西利斯库斯,当然在他的梦想之中,他从不认为自己和无能有半点关系,并且暗暗策划着凭一己之力抢夺皇位。他的名誉已经在对北非汪达尔王国的耻辱大败中丧失殆尽,但这对于他谋夺皇位的十足信心却毫无半点影响。巴西利斯库斯坚信,时间能够抹杀掉过去的错误,虽然他从未与姐姐有过什么亲密无间的关系,他依然非常希望能够与她站在同一阵线对付共同的政敌。这对决心复仇的姐弟开始谋求心怀不满的伊苏里亚将领伊鲁斯的帮助,三人策划了一个阴谋,打算推翻他们所轻蔑的亲戚。

等到芝诺忙于主持竞技场的比赛时,维里娜派出了一名行动迅速的信使去告诉芝诺,由于元老院的支持,他的人民已经发动叛乱,准备推翻他。芝诺最近已经远离了都城的繁忙政务,因为自己获得的巨大成功,在这座世界性的城市里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感。此时他悲伤地意识到,他的人民对他有多么反感,周围人群的咆哮混杂在暴乱的喧哗之中难以辨别。芝诺并没有想到亲自去确认一下人民是否真的意图反抗自己,便惊慌地带着一群追随者仓皇逃离,将帝国的黄金财宝拱手留给了伊苏里亚人。

君士坦丁堡现在落入了叛乱的主使者维里娜手中,她计划立刻让她的情人登上皇位,但事实证明推翻一个皇帝比推选出一个要容易得多。军队或许没有在芝诺遭难的时候加以援手,但他们也绝不愿意将皇位交给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唯一的作为便是和皇后勾搭在一起的男人。皇室家族中只有一名成员能够成为皇帝,而且军队最终发现当下只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巴西利斯库斯。这一切令人难以置信,曾经凭借一己之力便几乎毁灭东罗马帝国的军事力量,并因为一场惨败断送了西罗马帝国前路的人,现在发现他受到了军队的热烈欢迎,被拥立为罗马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不久,新皇帝便证明了他的政治才能与他的军事头脑不相上下。他的第一次行动便是下令允许对全城的伊苏里亚人展开大屠杀——尽管正是伊苏里亚人必不可少的支持才促使他登上了皇位。随后他便将矛头转向自己的姐姐,他对她在叛乱中做出的贡献的“答谢”,便是下令处死了她的情人,迫使她退出权力的中心。在给予他的同谋者致命打击之后,巴西利斯库斯又下令发兵将芝诺的势力赶尽杀绝,以保障自己在皇位上高枕无虞。皇帝亲自引领这次重要的远征,但却做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即选择伊苏里亚将领伊鲁斯作为指挥官,此举显然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之前刚刚下令在全都城屠杀伊苏里亚人,而伊鲁斯显然不会在同胞遭到屠杀之后还依然能够作为合适的带兵人选。事实上,伊鲁斯果然直接倒戈到芝诺一方,支持芝诺立刻返回君士坦丁堡,夺回皇位。

此时,巴西利斯库斯的行为使都城中他昔日的支持者纷纷反目。他任命生性狡诈阴险的提摩太作为他的个人宗教顾问,提摩太说服了皇帝,打算迫使教会采纳异端信仰,也就是基督具备纯粹的神性,而不存在作为人的本质。作为答复,教会的牧首将圣索非亚大教堂的所有圣像都用黑布遮盖起来,以示抗议,愤怒的皇帝宣布他要撤销君士坦丁堡的牧首职位。这一行为无疑是极大的冒犯,引起了大规模的暴乱,导致本地一位名为隐修者达尼埃尔的圣人首次离开他居住了30年之久的石柱。39这位圣徒的反对意见令巴西利斯库斯感到恐惧,因此不得不撤销了之前剥夺牧首教职的命令,但他的名望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恢复。

这时,芝诺得到了前方的消息,都城的紧张局势已经一触即发。巴西利斯库斯骄傲自大地宣布他将进行英勇抵抗,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愿意浪费时间为他而战。元老院敞开大门,城中的居民蜂拥来到大街上,欢迎芝诺凯旋。巴西利斯库斯携家人逃进圣索非亚大教堂,在做出承诺不会有人流血牺牲之后,牧首将他引出了教堂。如他所愿,芝诺将他流放到卡帕多西亚并关进一个干涸的蓄水池活活饿死。

距离芝诺被迫逃离都城的可怕夜晚仅仅过去了两年,但在他离去的时间里,世界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在君士坦丁堡日渐衰弱的时候,奄奄一息的西罗马帝国最终堕入了彻底毁灭的命运。蛮族将领奥多亚克厌倦了傀儡皇帝的举棋不定,决定凭借一己之力统治整个意大利。他率军一路冲入拉韦纳,年轻的傀儡皇帝罗慕路斯·奥古斯都很快屈服,奥多亚克最终决定饶他一命,将这位年轻皇帝流放。40476年9月4日,罗慕路斯·奥古斯都顺从地让出了皇位和权杖,和他的家人一起定居坎帕尼亚。虽然并没有人认为他重要到能够在历史上留下生卒年月和地点,但他的退位仍然被视为西罗马帝国彻底灭亡的标志。

当时不太可能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蛮族的将领推翻皇帝的统治,这样不幸的事件早已成为罗马人民司空见惯的事件,对曾经帝国的大部分居民而言,9月5日当天那个早晨的生活与之前别无二致。行政部门和法庭照常运作,商人和工匠继续在罗马的大道上来回奔走,一切与过去相比并没有发生任何翻天覆地的变化。事实上,罗马帝国也并未完全灭亡(尽管之后的论调恰好相反)。一位名正言顺的,讲拉丁语的罗马帝国皇帝坐在东罗马的帝位之上,西罗马帝国支离破碎的权力阶级则撤退到法国南部,竭尽全力维持着帝国摇摇欲坠的权力。41唯一真正的改变是奥多亚克并没有选择推举一位新皇帝。他做出了十分明智的决定,也就是不需要一位用来传话的傀儡皇帝,这样他就可以按自己的意志对君士坦丁堡的事务百般敷衍,同时可以凭一己之力统治国家。